云恒笑了一声道:“过几日便好了。”
我点头:“那便好。”
“若你好了,便不必来碧水瑶台寻我,我怕你跑空。”
云恒一怔,她问道:“你……要去何处?”
我将前几日去西王母那处后,她交代我做的事情,与云恒简略的讲了。
云恒沉默一阵后道:“小镜儿预备带哪几个弟子去?”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沉闷,叫我不太适应。
我道:“段灼。”
云恒问:“为何是他?”
我:“你是不是又要觉得我爱上他了?”
“此次去需要隐藏法力,才让段灼与我同去。”
云恒还是沉默,后来她幽幽问:“谁问你了?”
是的,谁问我了?
我为何就这般急急脱口而出说云恒要问我是不是爱上段灼了?
倒像是……心虚。
我的神色透过通灵阵,看向正规矩站在我殿中的段灼。
我扫过他乌黑的发,苍白的肌肤,狭长又低垂的双眸,玄色的衣裳及……被玄衣紧束的腰,我将视线挪开了。
我与云恒道:“嗯……我只是不想被误会。”
云恒叹了口气,又道:“你从前还与我说过,碧水瑶台有几个修为出众些的弟子。”
有些话有些事是不能与云恒说的。
我望着殿外雷声轰鸣的景象,与云恒道:“我先不与你说了,即刻便要去雁山镇,其余事之后再说。”
云恒还在那头道:“封镜你真是……”
我挂断了通灵,却见屋外的雨比方才还大,但今日我与段灼必须去。
我道:“走。”
段灼看着屋外的雨雷同奏的场景,点了点头:“是。”
我与他方出门一步,段灼走在我身上,天上一道惊雷劈下,“轰隆”一声,正好劈在我的脚边。
我:“……”
作为神仙,出门差点被雷劈,也是第一次。
我不禁想起,我曾与云恒说过,我喜欢上段灼的概率比我出门被雷劈的概率还小。
如今……谁知道真的差点被雷劈中了。
段灼见那声惊雷下,走到我身前,问道:“师尊,可有事?”
我退开一步,或许是想起了方才的事,与段灼说话声音也不自觉冷些了:“无事。”
我看着他落在雨中的一半身子,我觉得有事的应该是他。
我道:“撑伞。”
段灼点头道:“是。”
其实我觉得我的心情并没有这么差,哪里至于到电闪雷鸣的地步。
本来今日准备御剑,如今想来,还是腾云便捷。
等我带着段灼腾云到碧水瑶台之外,才发现原来打雷的不只是碧水瑶台,而是整个仙界。
想必是风师雨伯二人又在作妖,我不知雨伯是否知晓我今日要去雁山镇,不过在我看来,那一记惊雷,我已经归咎在雨伯,和这个宠弟狂魔风师身上了。
等着,今日我便去将他那弟子手刃了。
我心中恨恨想着。
不过显然,从上次风师雨伯的对话中,我能听出来,雨伯似乎也不大在意他这个半途的弟子,甚至教了一段时间便丢了。
那他跟我一样,都还挺不负责的。
这么想来,我似乎没有任何说他的立场。
第38章
雁山镇在赤水以北,四季温和,百年来亦并无极端天气,燕山镇中,民风淳朴,勤于耕种,鲜少有外来者,俨然如世外桃源。
赤水发源于昆仑山,东南流,注入汜天之水,赤水周围,生灵环绕,生长着一种名曰“三株树”的树,其上长满了珍珠,也因此有许多栖赤水的小镇村落,亦有来往而络绎不绝的商贩。
而虽说都临近赤水,然若是从赤水往西北面去,却有截然不同的景象。
赤水以北之处,百里荒芜,环境恶劣,人烟罕至,此处关押着一个罪仙。
我想起那日西王母还特意交代我,切莫再往北走,她或许想着,我是小辈,想来容易对什么都好奇。
但我并无这个想法,我只想快些了结了此事,继续去天上做我的闲散神仙,顺便让段灼快点死。
我瞥了一眼身边比我高出许多的段灼,他的肩被雨水淋湿了,自己也并不在意。
段灼眉目间一片冷色,神色锐利,不曾看我,亦不曾与我多言,只是方才出碧水瑶台时,偶尔会抬头看看天上的雨。
他昨日说着,会继续喜欢,可今日就连看我的次数都变少了。
他口中所谓的喜欢不过如此。
不过我并不在意这些,不喜欢最好。
我别过头不再看他,又摸了摸发间的簪子,别过耳后的青丝,段灼的神色有一瞬落在我身上,却也只是一瞬,而后便迅速挪开了。
那日我还曾想,在预知梦中,我是仙,却成了坏人,段灼是妖,却成了惩治我的好人,未免荒谬。
可如今我又觉得,其实我确实挺坏的,亦不配做个神仙,毕竟我想杀了如今尚且无辜的段灼。
自小我爹娘教育我,为仙者,需心怀大义,能力越强,责任越大。
那时我便还嘴:“我不,旁人与我有何干系?我只愿娘亲与爹爹天天开心。”
我娘只是露出一抹无奈的微笑,“为仙,其实也会有许多的身不由己,之之日后长大便知晓了。”
如今的我理解了我娘口中的“身不由己”,却理解不了她口中的“心怀大义。”
可惜儿时他们的谆谆教诲,一点都未曾进我的耳中。
我心中觉得,为了自己活下去,与为了自尊而死是同样的道理,我不信这仙界的仙都这般如表面洁白无瑕,拥有时刻警醒自己的神性,能将私欲,将自私自利那一面完完全全压制下去。
反正,我是不行。
但我也与他们有相似之处,这些龌龊之事,我不会摆在表面,甚至不曾与云恒说。
*
等出了仙界的地盘,从昆仑山再往赤水去,雷声消匿,雨逐渐小了。
我问段灼:“我教你的屏气敛息之术可还记得?”
段灼点头:“记得。”
其实我这个问题有些多余,毕竟也不是只学了一日,怎可能这么快便忘了?思来想去,是我当师尊久了,竟也有了些“职业病”,日日对着这群不争气的徒弟耳提命面。
过了赤水,又下起淋漓的小雨,天色暗淡,乌云压了下来。
再往前走便是雁山镇。
往下看,倒是不见从前雁山镇那绿意盎然的样子,而今是剩下一片颓然的荒凉,被雨浇灌的雾蒙蒙、鬼森森的,镇上不见行人,亦不见商铺开门。
这乌云只在雁山镇上方,似乎是刻意只针对雁山镇落下的雨,甚是古怪。
我看了段灼一眼,又看了我自己一眼,他穿一身黑,我穿一身白。
在这样视野不清的雨天,段灼的肌肤惨白得吓人。
别说是开门了,就是开一条缝,看到段灼惨白的肤色,漆黑的衣裳,估计都会觉得是去收他们的阎罗鬼差。
雁山镇附近有一家客栈,那客栈周边只有一小片乌云,这雨可比镇中小多了。
我指着那客栈道:“你先与我去这客栈中住一夜,明日再进镇。”
段灼从不多言,今日却问了我一声“为何”。
我自上到下打量着段灼,他身上虽然并无魔气,只是这副漆黑到与这雾蒙蒙的雨近乎融合在一起的模样,不说话之时,眉峰与神色冰冷,肤白若雪。
他似乎全然不知,自己身上透露着一种森白的鬼气。
我道:“算了,你不懂,住店就是了。”
段灼急道:“我懂。”
见我不说话,他又重复道:“我懂,师尊。”
我叹了口气:“我怕你吓到别人。”
段灼又低下头,鬓发扫过他的双眸,他不再说话:“……”
落地之后,雨很小甚至不用撑伞,此处已经闻得到些雨中的香气,我与段灼屏气敛息后,淋了些雨,才到客栈中去。
客栈中点着几盏不大明亮的灯,只有掌柜的和一店小二正坐着闲谈,阴雨连绵,想来近日生意不好。
不过这二人老远的就瞅着我跟段灼了。
店小二撑着伞,弓着腰,踩着雨水,一路小跑到我与段灼面前。
他道:“二位客官怎么不撑伞?不知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我道:“住店。”
“这样小的雨何用撑伞?”
店小二一愣,却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陪着笑了两声,引着我与段灼进了客栈。
老板为我们二人倒了热茶暖身,他问道:“二位客官怎得不撑伞?不知是从哪儿来,又要去往何处?”
这已是他们第二次问及撑伞的事了,我心中觉得奇怪,难道这雨水有问题?
我来之时,可从未听西王母那边的人说过。
我道:“我们是从北边来的,不过是四处游历的闲人,在来的路上风大,将伞吹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