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幕滚动着，有人在要求她道歉，有人在问她状态是不是不好，还有人调侃她是不是忘词了。
宋合欢抿紧嘴角，缓慢地吸了一口气。她的余光扫到窗边，姜岸正看着她，眼神平静，像是在等待，又像是在鼓励。
可她做不到。台词卡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突然伸手，在镜头外，把脚本远远抛向姜岸。
阿仔睁大眼睛，忍不住开口：“你……”
姜岸及时拦住他，接过阿仔的手机，低头敲字，帮他安抚品牌方。
男主播们也炸了锅，拚命追问：“合欢干嘛呢？PK还打不打？”
姜岸随手敷衍，没把话说死。
宋合欢抽出卸妆湿巾，一把抹掉脸上的腮红和精心画出的泪痕。然后她拉开桌下的柜子，匡当一声，把威士忌倒进保温杯，仰头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呛得她皱起眉，像是在逼自己清醒。
她拿出胶布，啪的一下，把屏幕上直播间的观众数据和人气榜排名盖住了。
看不见那些数字后，宋合欢终于长舒一口气。
“我做主播一年，红过，现在就是个脚腕主播。”她的声音微微发紧，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喜欢看直播，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喜欢看我。是因为我长得还行吗，还是因为我的伪装很拙劣、大家愿意来看乐子？”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摩挲了一下，自嘲地笑道：“我本来就不讨人喜欢。大学么考不上，谈恋爱么被出轨，好像什么也做不好。难得自信的一段时间，是在做美甲学徒。我很细心，客人只要来过我家店，都会记得8号小妹的指甲磨得最好。”
“所以我一直觉得，这么普通的我，大家看都看不到，更不要谈喜欢。”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努力在把一团混乱的思绪理清楚。
“但我偏偏知道，什么样的人是讨人喜欢的。所以为了让大家注意到我，我开始伪装，开始穿A货，装有钱。我以为装得够好就能留住大家，还在傻傻地想着互联网真好，让我有事情做，还可以吃饱饭。”
“但我其实早就错了。”
宋合欢垂下眼，笑笑：“我真是太笨、太自以为是了。我怎么会以为那样就是好的呢？原来我装出来的样子，大家都并不喜欢啊……”
她抬眼，疑惑地问道：“可是，我到底要怎么办呢？如果脱下这些伪装……我真的值得被喜欢吗？”
直播间里，瞬间飘过一大片的弹幕——
“你当然值得啊！”
“我喜欢的是那个笨拙会说错话的你，从来都不是你装出来的白富美……”
“做人还是要自信一点啊。”
面对突如其来的善意，宋合欢几乎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看向姜岸寻求帮助。
可是很奇怪，姜岸竟然在笑。
她目光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止，仿佛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宋合欢一怔，她下意识伸出手，一把撕掉那块刚刚贴上去用来隔绝外界的胶布，终于看清直播间的标题——
《重生之假白富美坦白逆袭局》
她愣了一下，嘴唇微微翕动，轻轻念出这几个字。
——这是姜岸为她准备的直播间标题。
——这是姜岸给她准备的第二套剧本。
一套牌，从来不止一种打法。
如果宋合欢今晚选择老老实实念台词，规规矩矩地照着剧本演，那么她能获得一场精准计算的卖惨胜利，但终究是昙花一现。
可她偏偏没有。
她莽撞，愣头愣脑地剖开自己，把困惑、真心、胆怯和勇气都掏出来，毫无保留地摔在观众面前。
这份不加修饰的真心，比任何剧本都更具破坏力。
宋合欢看向窗边那个依旧一脸淡然的姜岸，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姜岸真正想赌的不是所谓的完美剧本，而是她宋合欢这个人本身。
宋合欢笑了，俏皮又得意，带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她放肆地举起手边的保温杯，冲着姜岸遥遥地举了举，仰起头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
姜岸也回以一个浅淡的微笑，随即低下了头，她的手机已经开始震个不停——
刚刚还避之不及的男主播们看到她直播数据狂飙，态度180度大转弯，连连发消息问：“合欢晚上还有什么安排？”
姜岸嘴角微微上扬，手指轻点手机屏幕，飞快回复：
“联机照常。至于脚本——”
“不麻烦了，自由发挥吧。”
她轻轻收起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
这一仗，他们四人双手空空，却已经不战而胜。
第03章 独美才是答案
“懒。”阿仔率先开口。
“短视。”阮满忍不住接话。
“自毁前程。”姜岸最后补刀。
三人盯着宋合欢的停播公告，都相当无语。好不容易杀回总榜，宋合欢却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也没在群里说一声，自顾自就发了停播公告。
宋合欢则一脸无辜：“怎么了？赚这么多，休息几天怎么了？一周播一次……也还好吧？”
说到底，本来四人也是一锤子买卖。她的决定，不必向谁交代。
姜岸懒得管她，专心致志地继续做海报，准备借宋合欢的战绩好好宣传一番。代购的事已经交给阿仔，她赚点零头也算心满意足。本就不是为了赚钱，现在，她已经借宋合欢在素格站稳脚跟、打开局面，终于可以顺势抽身，回归老本行。
屏幕上，宋合欢醉醺醺举着保温杯的照片铺满页面，配上醒目的标语——
“假名媛？真逆袭！一夜杀到总榜第七！”
阮满仍不放心，继续追问宋合欢：“一周就播一次，那你平时做什么？”
“不知道，反正钱够花了。直播这个东西，做久了就腻了。”宋合欢懒懒散散，还在突发奇想，“观众不是喜欢反差吗？在最该圈钱的时候隐退，也算是出其不意吧？”
阿仔摇摇头，一针见血：“还是钱来得太容易了。”
宋合欢突然想起什么，坐直看向三人：“这次多亏你们帮我，分成就四个人平分掉怎么样？”
姜岸头也不抬：“我不用，你同意我发海报做宣传就行。”
阿仔相当无所谓：“我从商务里抽吧。那天口红品牌的反馈不错，后续还有合作意向的话，我对接给你。”
阮满也连连摆手拒绝：“我更不敢要劳务，本来就是我偷拍，才让你变成这样。”
宋合欢粲然一笑，眨了眨眼：“收着吧，不能全怪你。毕竟，你也是被姜岸胁迫的。”
阮满一惊，条件反射地看向姜岸：“我没说漏嘴！”
姜岸把海报甩进群里让宋合欢确认，抱起计算机准备回家，临走前拍了拍阮满的肩：“你出现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没事，都赚钱了，皆大欢喜。就算要怪，合欢也不会怪你，只会怪我。”
推门要离开前，姜岸忽然回头。
宋合欢还独自坐在沙发上，紧紧抱着靠枕。她在笑，但笑意不达眼底，抱着靠枕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姜岸盯了她几秒，最终还是放弃把她摇醒的念头。
——宋合欢大概还没准备好，要怎么以真实的姿态面对观众。
*
战报一出，迅速铺满各大社交平台，素格大群、速点、秒赞、印记……无一遗漏。
不懂主播行业的门道？没关系，看数字就够了——扣掉平台，扣掉税，宋合欢一夜入账十五万。
私信如雪花般飘来，都是小主播求拯救。她们抛出各种离谱的条件，企图撬走这个炙手可热的操盘手。
姜岸看着密密麻麻的信息，认真筛选有潜力的。刚要锁定目标，她突然想起那群素格男模。
之前他们对文未末怨气冲天，两天过去，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她随手点开他们的账号，数据竟然涨得离谱。
姜岸立刻拨通薄荷的电话，没想到一开口，对方就吞吞吐吐：“岸姐，那个……算了吧。”
她疑惑道：“怎么？”
薄荷清了清嗓子：“数据好了，计较不动了。”
“这么好？”姜岸挑眉。
顾景深在一旁补充：“对，真的很好。”
短短三天，文未末凭一己之力在擦边男主播圈搅弄风云，所有人被逼着通宵排练、研究媚粉新花招。
他每天给联机嘉宾刷三个嘉年华，不仅帮每个人涨了几千粉丝，还把整个擦边男主播赛道带热出圈。
到了第四天，薄荷们已经开始翘首等待文未末大驾光临，等待他来联机送嘉年华。
可空等一晚，才发现人已经停播了。
薄荷有些不好意思：“所以算了吧，文哥刷了很多，也算是带领大家共同致富了，再找他麻烦不合适。”
姜岸嗤笑，倒是对文未末更感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