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未末不说话，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姜岸，有些困惑地低声说：“我爸妈应该不至于啊……”
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屏幕上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走。”她只说了一个字，拉起文未末的手，转身就走。
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文未末终于被从冰冷的震惊中拉了回来。他没有说话，只是任由她牵着，在岸可众人的目光中，快步离开了。
三悦小声说：“文哥真幸福啊，有岸姐罩着……”
郑照拿着手机开始查舆论情况，想起姜岸耳提面命勒令自己保护三悦的样子，说：“其实，都挺幸福的。”
*
去畅悠新厂的路上，文未末一言不发。
车厢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姜岸几次想开口，都看到他紧绷的侧脸和微微泛白的指节，便把话又咽了回去。
她知道，文未末心里很难受。
因为池砚，他第一次把畅悠家品推上风口浪尖。如今的剧本太相似，只是反过来了，是他因为畅悠家品被推上风口浪尖。
但相同的是，他的父母，依然站在那条名为“不理解”的河的对岸。
车子停在新厂门口，文未末径直往里走。
“不先问问叔叔阿姨吗？”姜岸跟在他身后，轻声问。
文未末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闷：“不想问。但我知道他们不会乱来。”
找到厂里管事的王叔时，他脸上已经换上了一副轻松的表情：“王叔，最近厂子电商做得怎么样？我最近不也在做这块吗，过来跟您取取经。”
王叔正拿着保温杯喝茶，闻言有些疑惑：“什么电商？”
姜岸和文未末对视一眼。
文未末心头一沉，但脸上依旧耐心地笑着：“没有吗？是不是我爸没和您说啊？我上周回了趟老厂，展厅那儿全是人，乌泱乌泱的，一看就是在做直播。”
王叔呵呵一笑，看破不说破，放下杯子问道：“你还和你爸妈闹别扭呢？”
文未末痛快地点头承认：“是啊，还生气呢，不想和他们说话。叔还是你帮我问问吧。”
王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拿起电话，简单问了几句，很快就挂了。他疑惑地看着文未末，说：“没这事啊，就是租出去了。你那网红公司不是停了吗，你爸妈想着展厅空着也是空着，有帮人说租一个月，就让他们用了。”
姜岸瞬间就明白了。
景是畅悠家品的，但货是他们自己的。那些人不过是借了畅悠展厅里的好家具做展示，卖一些劣质家具。
“我找人先控制一下评论区。”姜岸立刻反应过来，“然后出个声明吧，你不想让叔叔阿姨牵扯进来的话，从我们的角度澄清一下就行。”
文未末轻轻摇了摇头：“现实里的事，还是得用现实里的情感逻辑去解决。”
他顿了顿，看向姜岸，认真地问：“现在见家长，你会觉得太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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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父文母是典型的浙商，风风火火地赶来，脸上还带着一种“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茫然。他们显然还没搞清楚，什么口碑，什么直播以假乱真，什么虚假发货，这些到底和他们做家具卖家具有什么关系。
文未末毫无隐瞒，把这件事的始末和对自己的影响老老实实地说了。文妈妈沉默许久，才搞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我想简单了，我以为没多大事。。”
文未末没所谓地笑笑：“被骂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上个星期去老厂看到有人在直播，我还挺膈应的。”
文妈妈不理解：“为什么？”
文未末坦坦荡荡地说：“我以为你和爸看不起我的工作，但却在外面找了直播团队带货。”
文妈妈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坦诚道：“那确实也还是看不起的。未未啊，我的想法没变，趁早回厂子来吧。”
一句话，让文未末心里那股翻腾的情绪，突然就落了地。
他甚至有些舒坦了。他妈没变，还是那个不理解他的妈。那他心里那点经年累月的别扭，也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续别扭下去了。
他敷衍地点点头，转身出了办公室。
姜岸正和他爸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聊天。黄昏太阳还没落下，他爸手里夹着根烟，脸上是难得的放松。姜岸笑得很开心，问：“叔叔，那你再和我说说，文未末这名字到底什么意思？我一直觉得他的名字很绕。”
文未末站定了，下意识站在柱子后偷听。
文爸爸被逗笑了，弹了弹烟灰：“哈哈，那是你阿姨她的巧思。未来，末日，两个词放在一起，多有意思。”
文未末看着姜岸晃来晃去的小后脑勺，都能猜到她此刻一定是眯着眼睛在笑。只听她说：“是这么个未末啊。有意思，像一根很长很长的时间轴。”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叔叔，我看你们厂里那些新款的椅子挺好看的，现在电商是大势，咱做家具的，物流这块虽然麻烦，但也能打开一点知名度。这两天您挑些家具，我喊人来拉，要是能拓点业务也是好的嘛。”
只听姜岸继续轻快地说下去：“这次看到你们把展厅租出去，小文他委屈了好几天，都闷闷的不理我。我想他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挺在意之前池砚那事的。他也知道你们不希望他抛头露面，怕他再被骗、再受伤。但人嘛，总还是要做点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才能活得开心，叔叔你说对不对？”
柱子后面，文未末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闭上了眼睛。他都已经不想努力了，但姜岸还在努力。
他听见他爸那惯来沉稳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和松动：“好好好，那谢谢啊小姜。第一次见面，过两天和未未回家吃个饭吧？他妈妈嘴上也不说，但还是很想他的。”
“好呀叔叔！”姜岸的声音里满是笑意，“我上次还路过您家呢，碰到小文穿个毛茸茸的睡衣，哈哈哈哈……”
文未末深吸一口气，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在姜岸身边坐下。
姜岸侧过脸，得意地冲他挑了挑眉，漂亮得有些晃眼。
让文未末喘不过气的委屈和郁结，被她温柔地托了起来，吹散在阳光里。
第52章 时势造英雄
姜岸去岸可上班还不到一周，阮满和宋合欢却觉得像过了一年。
好不容易在无影灯逮到人，两人立刻左右夹击，把她扣在了办公室门外。四个人也不进办公室，跟做贼似的，站在门口嘀嘀咕咕地说着小话。
阮满一边说话，一边还探头探脑地往办公室里看，目光落在低着头的文未末身上，眼神里都带上了几分怜悯。
她一脸不忍：“岸姐，求你了，别再让文哥跟着你去上班了，这班味太冲了。”
姜岸低头啜了口冰美式，悠悠地瞥了一眼办公室里那个垂头丧气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慢悠悠地说道：“这不挺好的么，你们几个里，终于有人知道该自己写文案了。”
宋合欢立刻举手，灿烂地邀功：“我也自己写呀！”
阿仔在一旁泼冷水：“你就别自己写了，最好连账号都别放自己手里。再被禁言几次，姜岸就不是去上班，是直接去ICU上呼吸机了。”
办公室里，文未末被门外那几个明目张胆偷窥加议论的人烦得够呛。他盯着手机屏幕，感觉打出来的那些字像不听话的蚂蚁，怎么都爬不进脑子里。
姜岸看着他那副快要枯萎的样子，心情甚好。她含着笑，揽着两个女孩的肩膀就往外走：“走吧走吧，让文未末好好写会儿吧。”
眼看着柿子下午刚做的提拉米苏快要被扫荡一空，文未末才终于唉声叹气地从办公室里挪了出来。他一出来就直奔餐桌，直接趴在了桌上一动不动。
阮满把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八卦道：“大功告成啦？”
姜岸也顺势逗他：“需要我帮你审稿吗，小文老师？”
文未末疲惫地摇了摇头，长长地吐了口气，才猛地抬起头，拿起叉子开始泄愤似的扒拉提拉米苏。
“别审了，”他口齿不清地说，“我直接发了。”
声明里，他没有卖惨，也没有痛斥骗子。他只是用最客观的语言，陈述了“展厅被租用，第三方虚假发货”的事实，并附上了清晰的租赁合同照片。
然后，他向所有被波及的消费者道歉，宣布畅悠会承担起品牌方应尽的监督不力的责任。
这篇声明写得滴水不漏，既有担当，又划清了界限，正经得简直不像他本人。
阿仔和评论区一样，都被文未末这突如其来的专业给吓了一跳。他抬眼，诧异地问：“不是，你还能写出这么正经的东西呢？”
文未末又趴在了桌子上，没精打采道：“上班刚学会的。烦死了，正经得我浑身难受，还是得回厂里开个直播澄清。”
姜岸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哎呀，小文真是辛苦坏了，我们明天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