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一辆熟悉的车闪了闪灯，是文未末依约来接人了。
三人刚上车，阮满就在后面惊叫一声，姜岸回头，才看到后排还倒着一个呼呼大睡的宋合欢。
姜岸疑惑地看向文未末：“你把她载来做什么？”
宋合欢显然是刚下播，上镜的衣服外胡乱套了件外套，脸上还带着没卸干净的妆。
文未末低声笑：“她下了播想去无影灯找吃的，被我抓个正着。听到我要进城，二话不说就上车了，嘟嘟囔囔一路说要吃早餐。”
“麦当劳，谢谢。”宋合欢微弱的声音传来。
于是，临杭市郊区影棚旁的麦当劳里，出现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五个顶着不同程度黑眼圈的人，围坐在一张桌子旁，面前摆着热气腾腾的猪柳蛋麦满分和薯饼。
三悦喝了一大口热咖啡，才勉强找回了一点精神。她揉着眼睛，声音还很轻快：“今天我就不睡了，九点还要开会。姜岸你今天还去公司吗？”
话音未落，文未末就像尾巴被踩了一样条件反射摇摇头。姜岸见他上班上出应激反应，笑出了声，顺着他的意，也跟着摇了摇头。
从影棚里吸收的能量已然耗尽，她咬了一口麦满分，含糊不清地宣布：“我最近出勤率比郑照都高，有点太给岸可面子了。你们都快开始直播了，我仁至义尽，功成身退，就不去给大家添堵了。”
阮满点头同意她的决定：“大家肯定早就想赶你走了，除了项妮可，谁看你不发怵？你还是长在我们素格合适，就我们能惯着你。”
三悦小声附和：“其实妮可也怵。我感觉这几天，在吸烟区抓到她的概率，比在办公室都高。”
“活该！”宋合欢适时醒了，幸灾乐祸地总结陈词。
文未末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眉头微蹙，问姜岸：“你要不要……去开解她一下？”
“开解她？”
姜岸笑了，她实在太了解项妮可了。
她摇摇头：“没必要，她应该挺乐在其中的。”
阮满听得头疼，觉着工作奴真是没救了。一偏头，却看到三悦竟是一脸的神往。
三悦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合理啊，等我真的尝过工作的甜头，我也会乐在其中的。甚至不用获得一个像妮可姐这么大的成就，只要有一点点迹象，告诉我，付出了是会有回报的，就够了。”
姜岸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她看着三悦眼里被压抑住的偏执，故作轻松地说：“都健康一点吧。项妮可还知道玩男人解压呢。要真纯靠工作活着，人是会生病的。”
三悦摇摇头，苦笑着说：“我不会。你想想，我一个能靠工作来治愈失恋的人，已经健康到无以复加了。”
“我不信。”埋头苦吃的宋合欢擦了擦嘴，语重心长，“我，又工作又失恋，我就很不健康。非要说谁害的，我感觉工作带给我的伤害远大于失恋。要靠工作治愈失恋，说明你还没康复呢。”
三悦微怔，轻轻勾了勾嘴角，没有再说话。
吃完早餐，天已经大亮。
把三悦送到岸可楼下，姜岸从后备箱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重力毯和羽绒枕。
“这个给你，少加班，多睡觉。”她把东西塞到三悦怀里，又补充了一句，“昨晚棉颂的图等阮满修好了就发给你，看看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处。”
三悦接过东西抱在怀里，失神了片刻，才抬起头，扯出一个若无其事的笑容：“谢谢你，姜岸。”
她转身进了写字楼的大门，步伐越来越快，像急着奔赴战场的女战士。
文未末看姜岸站在原地半天没动，也下了车，揽住她的肩膀，打趣道：“怎么了，舍不得翘班了？咱们跟着三悦上班去也行，让睁不开眼的那俩人自己回去。”
姜岸喃喃道：“三悦不太好。”
文未末诧异道：“怎么了？”
姜岸回过神来，恍惚地说：“没什么，就是……她在强撑着不睡觉。”
在岸可的一周，姜岸和文未末一直在看。三悦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高速旋转在项妮可身边，她几乎无处不在。
“等购物节结束就好了，”文未末安慰道，“现在大家紧绷着，都怕拿不出好成绩，也是项妮可给的压力太大了。”
“哎——”姜岸长长地伸了个懒腰，靠在文未末身上。
“我们回家。”
*
但姜岸嘴上的“不管了”，永远只是说说而已。第一场直播开始，姜岸还是被项妮可叫回了岸可。
两人并肩走向最里面的那间主直播间。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里面灯火通明，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一片严阵以待的架势。
姜岸的脚步和语速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些，带着一种回归主场的本能：“今天谁播？”
“柳七帆。”项妮可的语气很平淡，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一个美妆博主，体量不大，所以之前的战略会没让她参加。她那个人，平时只喜欢埋头拍测评，不怎么开口说话。第一次上播，我怕出状况，就把三悦安排过来盯着了。”
姜岸脚步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项妮可，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我记得我们排的直播计划里，没有她吧？”
项妮可没看她，只是望着前方直播间里透出的亮光，低声说：“印记那边硬塞过来的新人，还在观察期，只签了这一场直播，能不能长期合作，总得给个机会试试水。正好，我们的大主播都还没开播。”
姜岸听懂了她未尽的言外之意。
流量小，体量小，试错成本低。用来试这支资历尚浅的直播团队，再合适不过。
姜岸转过头，看着项妮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由衷地感慨道：“你和印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项妮可微微一笑，坦然接受了这份称得上是“称赞”的评价，两人并肩站在玻璃门外，看向里面已经准备就绪的柳七帆。
三悦就站在柳七帆身旁，手上拿着一个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正凑在她耳边，叮嘱着最后的关键信息，试图用自己的妥帖和周全来安抚她的不安。
直播开始。
柳七帆面对镜头，肉眼可见的紧张。她拿起桌上那款主推的精华，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产品介绍，此刻却说得磕磕巴巴。眼神四处飘忽，手足无措的样子甚至有些可怜。
弹幕很快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主播能不能行啊？业务也太不熟练了吧？
——还是回去拍视频吧，直播不适合你。
——好尴尬，我要走了……
眼看着直播间的在线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柳七帆的脸涨得通红，拿着精华的手微微发抖，已经快要说不出话来。
姜岸瞥了一眼身边的项妮可，她居然还是一点都不慌，抱臂站在那里，脸上没什么表情。
就在局面快要彻底僵住时，镜头外的三悦突然动了。
她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椅子往前拉了半步，恰到好处地进入了镜头范围。
“看来我们七帆是第一次直播，看到大家太热情，有点紧张了呢。”三悦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瞬间冲散了直播间里凝固的尴尬。
她的出现是如此自然，仿佛她本就该在那里。她顺手拿起桌上的另一瓶配套爽肤水，对着镜头晃了晃，说道：“正好，我替七帆补充一个她之前在做测评时，发现的独家小技巧。”
作为全程参与选品的幕后，三悦对每一个产品的了解都相当深入。她开始流畅地介绍这款爽肤水的核心成分，分享它与精华搭配使用的最佳手法，还夹杂了几个研发过程中的趣闻。
在她的带动下，柳七帆紧张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她开始下意识地跟着点头，也能在三悦抛出话头时，补充进专业的测评内容。
直播间的气氛，就这样被三悦润物细无声地盘活了。当柳七帆回到流程轨道上时，三悦悄无声息地撤出镜头，把主场完完整整地还给了主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妥帖周全。
门外，姜岸和项妮可对视了一眼，那一眼很短，却交换了足够多的信息。
她们默契地一言不发，转身走向电梯。直到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顶楼。
天台的风很大。
姜岸直接点破：“你想用这场直播证明什么，逼印记放弃柳七帆？”
“一个柳七帆，不值得我这么大费周折。总得让印记知道，专业的事，还是得听专业的人来做决定。”项妮可走到天台边缘，俯瞰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语气平淡。
“印记想往电商拓局，是他们的事。但想把手伸进我的直播间，给岸可塞人，替我做决定，不行。难道我费尽心思想赶走霍宇光，是为了引来新的大佛吗？”
她突然想到什么，偏头笑了笑：“不过，三悦确实没让我失望。机会给到她，她接得很好。”
姜岸看着项妮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忽然开口：“妮可，你是不是已经确定你会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