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妮可闻言，转过身，靠在栏杆上。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她的眼眸在城市的霓虹灯下，亮得惊人。
“为什么这么说？”
“你一直都不害怕。你让我来，是让我来陪你玩的。”
项妮可笑了一声，没有反驳。她反问道：“你觉得，我是在跟印记赌一个具体的销售额吗？”
“当然不是。”项妮可的笑里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我之所以敢去赌，不是因为我相信自己能赢，是因为我知道——印记，不会让我输。”
姜岸一怔。
“印记以前从未有过如此大规模的电商直播活动。所以，我们这次做出的任何成绩，都会被定义为印记首次大型购物节的成绩。我们的GMV，就是他们平台进军电商行业的决心和脸面。”
“所以，不是我输不起，是他们输不起。”她下了结论，语气笃定，“他们要怪罪我们数据不好看，就要先自扇耳光，承认首战受挫。你觉得，平台的嘴，有那么软吗？它们绝不会给出一个难看的数字，来宣告自己的失败。”
“当我敢开口去跟印记夺权的那一刻起，这场赌局，我就已经赢了。”
“我能做到什么程度，印记就能做到什么程度。而印记想要证明自己，就必须帮我。”
这不是威胁，不是挟制。这是阳谋。
项妮可知道，印记知道，霍宇光也知道。她们拉锯几个月，口是心非虚与委蛇地争夺话语权，最后被项妮可清晰地挑衅给拆穿得干干净净。
项妮可足够想要，所以，项妮可注定会赢。
第54章 滚烫的胜利
姜岸最后一次看到柳七帆这个名字，是在岸可MCN首日战报鲜红的PPT上。
然后，她就消失了。
姜岸不知道项妮可究竟做了什么，总之，这个被印记硬塞进来的新人，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一场直播预告里。项妮可杀伐果断，把她从整个项目中连根拔起，仿佛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尽管那晚的直播数据在她失误之后不降反升，后半段的转化率甚至超过了预期。
姜岸私下问项妮可：“你就不怕印记找麻烦？好歹也算是撑住了场子。而且，你不给三悦一点奖励吗？”
项妮可只是笑了笑，然后用行动回答了她。
第二天，三悦就被叫进了项妮可的办公室。等待她的，是一份职位为“助播”的新合约。
三悦相当惊讶：“我……做助播？”
项妮可开门见山，直接跳过了铺垫：“昨天晚上，你做得很好。已经有品牌方的人来问，你是不是我们新签的专业助播。”
三悦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七帆她太紧张了，我怕场子冷下来……”
“你不用替她解释。”项妮可打断了她，“我是在问你，你救了那场直播，感觉怎么样？”
三悦回答得很快：“还不错。”
她想了想，似乎觉得这个词不够精准，又更认真地补充道：“很好。我感觉……自己很有价值。”
“价值？”项妮可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词，她轻笑了一声，直直地盯着三悦。
“你觉得什么是价值？”
“我觉得自己被看到了。”
项妮可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觉得，昨晚的处理方法，是你价值的最大体现了吗？”
三悦犹豫了。
她看着项妮可。她温柔，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笑意，却没什么温度，比姜岸脸上一目了然的冷漠要更让人生寒。
三悦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妮可姐，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项妮可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她缓缓开口，声音却压低了些：“三悦，你做得很好，但还不够好。”
“你很周全，很体面，把舞台还给了柳七帆，但我想问，你有没有考虑过，你是在替谁挽回机会？为柳七帆吗？可她是我和印记博弈的棋子，我本来就希望她搞砸，这是我把她踢出去的最好机会，你为什么要救场？”
三悦的瞳孔微微一缩。
“我们再从你自己的角度来看。你问我怎么办，我告诉你——我会直接留在镜头里，用我的专业，我的气场，我对产品的了解，把那剩下的一个小时，完完整整地变成我自己的表演。我会把所有注意力都抢过来，我会让所有观众都记住我。柳七帆能不能留在这个公司我不管，但我，一定会被所有人记住。这，才是价值。要做，就做得再极致一些。”
“去抢，抢到了，就是你的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三悦怔怔地站在原地。
她的世界原先由规则构成，项妮可撕开了她密不透风的世界。冷风，从缝隙里灌了进来。
她过去的人生按部就班，一毕业就进了小门小户的草台班子，从茫茫人海中挖掘出那两个年轻人，然后像一个兢兢业业的导演，为他们写好每一句台词，设计好每一个互动，一路将他们捧红。
在那里，职场是接近真空的实验室。没有巨大的KPI压力，没有复杂的人事斗争。她当然有野心，那份野心让她从未止步，不断向上攀登，不断努力让数字变得更好看。
她一直是个很称职的运营。
所以，站出来替柳七帆救场，是她作为一个有能力处理复杂局面的人，在当下最本能的反应。
她并没有想到这是一个机会，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认为在抢夺机会。更没有想到，在项妮可的眼中，她已经抢了，只是抢的不够狠心、不够用力。
三悦惊惶地反应过来，自己所谓的体面，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幻觉。她小心翼翼维护的规则，在真正的猎人眼中，不值一提。
她过去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认知坐标，被项妮可轻描淡写地打碎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丝恐惧。如果世界没有规则，那渺小的自己，要如何生存？
紧接着，那片恐惧的废墟之上，一种更陌生的、更滚烫的情绪，破土而出。
那是被点燃的兴奋。
三悦看着面前的项妮可，她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
许久，三悦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记住了，妮可姐。”
“下次，我一定好好表现。”
*
这句承诺，很快就迎来了检验的时刻。
项妮可终于要亲自上播。在直播前的最终策划会上，她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一个让众人颇感意外的决定。
“今晚，三悦做我的助播。”
话音刚落，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瞬间的寂静。几个一直盯着这个位置的助播，脸上都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讶和一丝不服。
一个胆子大点的女孩忍不住开口：“妮可姐，三悦毕竟刚从运营转过来，今晚这么重要，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项妮可的目光从那几个跃跃欲试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略显紧张的三悦身上。她淡淡地反问了一句：
“今晚的主推品，从研发到测评，都是三悦跟的。你们谁觉得自己比她更懂产品，现在就可以站出来，这个竞争机会完全开放。”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
当三悦坐上那个万众瞩目的副手位时，她依然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些同事们审视的目光。
起初，三悦确实拘谨。她坐在项妮可强大的气场旁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讨好。她只在项妮可示意时，才递上对应的产品，然后又迅速退回自己的安全区，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但项妮可并不在意她的紧绷，在介绍一款面霜时，她话锋一转，随意地将问题抛给了她。
“三悦，你用过这款，你来说说，它和我们上一代的产品，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镜头瞬间聚焦在了三悦身上。
三悦的心猛地一紧，她想起项妮可说过的话。
“去抢，多去抢，抢到了，就是你的了。”
她深吸一口气，迎着镜头抬起了头。
她的声音不再是柳七帆那晚的温和安抚，多了一份源于绝对专业的笃定，“最大的不同，是肤感。上一代产品，大家普遍反映略微厚重，需要乳化。但这一款，你们看——”
她熟练地挤出一点膏体，在手背上轻轻推开，那膏体瞬间化开，变成了清透的水状。
“它运用了最新的技术，上脸即融。对于我们这种经常熬夜、追求效率的懒人来说，这一点，是革命性的。”
从那一刻起，三悦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她开始主动地见缝插针，为项妮可的讲解添砖加瓦。
当项妮可从宏观的品牌理念出发时，她就能立刻从微观的用户体验角度进行补充。
当项妮可掌控着全场的气氛时，她就能敏锐地捕捉弹幕里的高频问题，与观众形成高效互动。
她们的配合天衣无缝，让整场直播的节奏张弛有度，信息量密集却不枯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