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精兵是萧元景嫁妹得来,素质极其不错。然自我等攻打西平伊始,萧元景便一直不曾现身。听说那朱荣走时有中毒之兆,想来是萧元景一早所为,早就等着杀朱荣上位。不过,他那妹妹萧元漱却不曾被朱荣一道带走。王芾见此,有心抓萧元漱威胁萧元景投诚,搜遍全城却俱不见她踪迹。”
贺兰容沉吟:“瞭望台每两个时辰换一趟人,四周都部署严密。萧元漱定还在城内,只是未知生死。但我等依然可以放出抓住萧元漱的消息。若萧元景真如传闻一般疼爱其妹,定会前来。到时,拿人换兵。”
他认真分析了这一通,见燕玓白面无表情,以为是他不同意,便看向一旁青青。
青青秀眉微颦,凝重道:“萧元漱?”
贺兰容一愣,突地想起这萧元漱曾经的身份……是宫妃啊!
女人之间的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贺兰容慌忙告罪:
“娘娘,容并非有意——”
青青哭笑不得,“将军误会了。”
“你可知道她最后出现在哪?”
贺兰容见她目光澄澈,面上一臊,心知自己小人之心,便虚声:“只知那日萧元漱被拖入牢中,后便不知了。娘娘是要寻人?”
青青弯眸:“不。”
“我要将军助我,设立一专门救治妇孺病弱的悲病院。在此施粥、发放寒衣、诊治伤病。”
贺兰容顿,转眼看燕玓白。少帝唇畔牵抹笑,俨然也同意。
他便立即道:“容这就吩咐人去做。娘娘可还有别事?”
青青摇头,又点头:“陛下来路上边想问,将士们的用度可够?”
说到最紧要的军需,贺兰容即刻正色:“骑兵们倒罢,步兵那处……越发有些苛刻了。”
青青浅笑,拉拉燕玓白。
燕玓白拢手:“不等明日了,这便酬军。”
军营。
“贺兰将军!”
守门的百夫长上前,横臂一挡:
“深更半夜,带这诸多车马来此何为?”
贺兰容一举铁符,“帝后酬军,尔等安敢挡路”
百夫长一唬,忙对两人行礼,却依旧不让。
“不得少将军命令,夜间军营不允进出,陛下娘娘何选明日暖和时来?何故夤夜酬军?”
燕玓白脸登时阴黑。
“这军中是姓王还是姓燕?朕酬军,难道还要过问王芾不成?”
“不敢!”百夫长慌忙告罪,极为难道:“陛下,小的也是听吩咐行事,实在……”
他这表现,燕玓白也确认了一事实——这些官长果然只遵王氏。
燕玓白心中定了成算,睇贺兰容一个眼神,贺兰容便自腰间取出一枚铁符:
“少将军喝醉了,自然不能传话。赵胥将军的符信总可以代表一二了?”
百夫长看过铁符,确是赵胥的无疑。才咬牙退下,让车队通行。
门口的动静这会儿也传到了里面。
听说帝后来酬军,随便吃了点冷饭的士卒们懵里懵懂缩脖,蹲在帐子边探头瞧。一瞧都是一惊。
这俩真是传闻中的帝后啊,咋这么简朴?一点儿金玉都不带。身边还就跟个贺兰将军。捧臭脚的也不见一个。
而且,咋大晚上的酬军?
不得白天齐刷刷站一排,等台上几个大将军畅言喝酒够了,才能领点儿饼子,就醋布煮顿饭?
然这对帝后十分低调,顶着寒风,耐心地沿军营走动。燕玓白亲自将御酒赏钱分发给有功将士。青青则笑眯眯送上米面和御寒衣物。
他们为这天准备了几个月,数量充足,照顾到了每个底层士卒。还额外在衣服里藏了二两大饼。
士卒们不敢置信地把东西摸了又摸。
这衣料,真厚实啊!针脚,真结实啊!
饼子,真扎实啊!赏钱也沉甸甸的,砸手里敦实地紧啊!
可不是能到他们手里的好东西啊!
好些人傻傻看着帝后离去的背影,结结巴巴:“这,咱拿的和上头,不会都一样吧?”
青青闻言驻足,反对那士卒“咦”一声:“打一样的仗,可不得拿一样的东西?不然为何打仗?”
而后扬起个大大笑容,继续向前走了。
这群只能吃残羹剩饭还得打头冲锋的步兵,都被冲击地认知震荡。
……士族和底层庶民生来天壤之别。遑论天子。
他们想不通,为啥暴戾昏聩的皇帝和狐媚惑主的皇后同传闻不一样?不摆架子逞威风,还不嫌弃他们这些贱民粗鄙,降尊纡贵亲手发东西?
单说那少将军王芾,得胜了就拉亲信们喝酒摆宴,连一个眼神也嫌弃分t与他们啊。
等少年帝后走远了,才有人反应过来。
“陛下皇后,看得起咱啊……”
一刹,红了眼眶,远远朝二人离去的方向跪谢。
眨眼,满军营乌泱泱跪了一大片。
发完军营里的,燕玓白和青青又带着东西去了关押凉州青壮百姓和流民的地方。
这群人还不知帝后酬军,见凶神恶煞的将士不在,反而来了一对少年男女,都面有疑惑。
胆子大些的青年扒着木栅栏冲他们啐一口:
“又耍你娘的心眼子!说了不投你王家就是不投!”
燕玓白把青青一拉,躲开那口痰,反手抓只余温尚存的碎羊肉饼子,往他面上一扔。直截了当:
“朕有意编你们为王军,讨逆贼,诛伪帝,平天下。要众生安居乐业,不必流离失所。愿者出列,一人领一只碎肉胡饼。”
朕?
皇帝??
那青年捧着饼子,狐疑地反复瞅燕玓白。这少年是龙章凤姿,仪容极美。然,
“切!你如何就能证明你是皇帝?你是哪个皇帝?北边的还是南边的?”
这时,那关押他们在此的贺兰容挎刀入内,字正腔圆唤了声“陛下”。
“娘娘,悲病院已选出了院落,在洒扫了。”
青青笑:“麻烦贺兰将军。”
燕玓白颔首,才提步,眼风掠过那青年:“朕,自然是中原的皇帝。”
他甫一动,木栅栏上的锁咔哒掉地上。青年被这一句中原皇帝震住,干裂的唇抖两抖,突然追出,疾行跪地。
“陛下,我名屋引叱罗!先祖与太祖燕崇同出鲜卑,伐天下后自发为太祖戍边,改姓为房,陛下亦可唤我房芦!”
贺兰容眼中划过讶然,倒未想到这个最会在狱中生事的刺头也是太祖遗部。
难怪誓死不低头。
屋引叱罗膝行几步,翻手拜地,行了一胡韵颇盛的礼:
“屋引叱罗在此,恭候陛下二百年矣!”
青青明显感觉到身侧人身上飞快闪过类似惊愕的情绪。
燕玓白转身,面上却又恢复了淡然。
“你姓,屋引?”
“是,陛下,”见他果真停步,屋引叱罗高兴笑了,同方才那桀骜不降的刺头判若两人。
“我家先祖名屋引孑。当年与太祖同为……同为放牧人。”屋引叱罗犹豫,看燕玓白面上并无不悦,便继续道,“太祖宏图伟业,一代枭雄,往前数五百年无人可匹。先祖敬仰太祖不矣,自太祖举兵时便追随在侧——”
“朕知了。”少年卒而打断他绵绵不绝的话头,“贺兰容为羽林骑旧部,同属太祖遗部,你为何不降。”
屋引叱罗正惶惶,听得此问,不禁看向一样在打量他的贺兰容。
思及在这厮手底下受过的磋磨,屋引叱罗没好气剜他眼,又无奈发笑。
“这姓贺兰的隶属王氏麾下,为他等做事,还在我族人不备时突袭生擒。我怎能给他好脸色看。再者,都道王度老匹夫挟天子,我……只以为贺兰部都被老匹夫借陛下名义降服,成了叛徒。自然誓死不从!”
贺兰容一直也觉古怪,听得此言,不由失笑,两人倒就此泯了恩仇。
再观燕玓白,眉目间几重变化,化作一声低叹。
“辛苦。”
屋引叱罗登时两眼热泪,“臣怎有陛下这一路艰苦?臣始终不信陛下暴君之名,如今一见,臣便知臣没错!”
他猛地起身,对后头一群青年扬手:
“若认我这个大哥,便来见过陛下!”
这些人,有流民,有当地百姓,都和屋引叱罗混熟了脸。到这时哪还不知情况的,纷纷如梦初醒,上前“咚咚咚”地跪倒。
燕玓白蓦而笑了:“贺兰,屋引,将外头的兵甲吃食衣物钱财尽数发放下去,另搭营帐,请诸位入内!”
贺兰容与屋引叱罗对看一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