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媪斜眼:“再不走就不能走了,你不去报名?也是,王大人恐怕舍不得你。”
吴玉芝坐空旷的院子里一声不吭,半晌红着眼站起来瞪她:
“我迟早要把你拉下去,你不死我不走!”
刘媪冷笑:“我当年就罚了你那么一回,你恨我恨成这样?你不洗破贵人的衣衫也没这茬。”
说到往事,吴玉芝登时咬牙:“若无你那一回,我也不会是他的对食!”
陈年旧账,算也算不清了。总之就是个如履薄冰的小姑娘为求自保,不想被冻死饿死而寻靠山的故事。
此时再说起那些血泪也都是老掉牙的废话。并不值得争辩。
刘媪从来都不爱浪费时间:“随你去。”
“你现在厉害了,有个有手段的小姐妹。等着,你看她几时再摔。”
*
燕玓白觉得杨柳青最近容光焕发,不知道吃了什么神仙药,整日都高高兴兴的。连他心血来潮,命人把她的床铺褥子搬到咸宁殿下的破烂矮房里也没垮脸,反而一声不吭地打扫一通,安生睡了进去。
这回燕玓白其实没想折腾她。他只是看不得杨柳青这个假惺惺的丫头欢欢喜喜离自己远远的,而最靠近咸宁殿的就这么一座他老子留下的矮房,当年专给待侍寝的妃嫔停脚。年久失修,到处是尘土。
若是寻常人定有些不高兴在心里憋着。可杨柳青这个假话精看不出一点不乐意,大早上伺候他穿衣时还笑得格外顺眼...
有点好看。
这心声一出来,燕玓白愣了愣头皮一紧,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里发憷。甩甩头,将这怪异甩个干净。
渥雪笑呵呵拧巾子:“陛下,她在为走掉的姐妹高兴呢。”
燕玓白翘起二郎腿:“就为这个?”
“嘿呀,那可不。那场面可叫一个执手相看泪眼,无语凝噎!”
“…”燕玓白没说话。其实也不懂渥雪为何喜上眉梢。他心头膈应,却没问。隔了会独身一人去看望燕悉芳。没多久,臭着脸出来。
青青一看就知道原因,这又是被好言相劝了。
那日燕悉芳亲自送蔺相回府之事传遍朝野上下,蔺相更是大力赞扬公主明事理,心胸阔达。
关于悉芳公主劝诫少帝拿出私产接济百姓的种种事迹同一时也火速传遍民间。寥寥几日,那位身世不明的寡妇公主竟被少帝反衬成了菩萨一样的人物。
若有人质疑,便有人搬出蔺相,“那可是蔺相都称赞有加的!”
质疑的便一下噤声。
也幸在有这位公主劝诫,少帝命陇西李二前去赈灾,沿路匡扶流民发放冬衣,免除半数人冻死。
百姓对皇室的恶感稍稍减轻些许。不过也只是些许。那个疯魔的少帝依旧是人人唾骂的存在。更有甚者言,不如牝鸡司晨,让公主代操国事也比这位皇帝强。
民间的反馈似乎间接影响了宫廷。宫人们逐渐也觉得生活好像没那么刀尖舔血。青青和燕玓白重归于好那晚,应该是重归于好吧?
尤其渥雪惊恐地发现,公主走后陛下那晚上传膳时居然没有打踹自己,反而拧着脸让他回去吃好了饭再来忙活。
渥雪鼻子一酸,泪险些流下来,一个劲儿“多谢陛下”,听得燕玓白不自在的起了身鸡皮疙瘩,差点又把碗筷拍他脸上。
总之,残暴不仁的陛下诡异地和蔼和亲起来。
这一切理所当然被归结到悉芳公主的头上。
青青对此也没什么好说的。她也并不自信那些话能对燕玓白造成多大影响。让他大赦掖庭兴许就是极限了。
自己提出的对宫人好点这建议,实际实施大约还是沾了燕悉芳的光。
夜里,下班后休息中的青青摸着心,不出意外地没感觉到天子气数值有任何变化。反而还是系统久违提醒:
【另两位天子气拥有者同时出现。】
她直接吓激灵了,却也反应过来,这么长时间内只有萧元景一个人似乎也不太合理。但这次没有提示姓名…她想了想,问了系统。
【两人数值均不如萧元景,默认不显示。】
…还选取最大值是吧。
“能询问人名吗?”
【可以。】
【该两人分别为李明绍,崔奉安。】
“?!”青青睡梦里险些抽搐。
李明绍也是?
他不大显眼,她印象算不上深。
那崔奉安…等下,青青觉得后两字有点耳熟。
好像,薛姑娘的未婚夫叫这个?但,她拧眉,薛姑娘说他和自己一个姓。
如果是同一个人,会是故意隐瞒吗?
这时代五望七姓,各大世家。目前露脸在跟前的就是李明绍,温菩提。这倒情有可原。
但是崔…
崔有两家。一家清河,一家博陵。
曾经杨父想让她进博陵崔氏的府邸当女使。但当时她急于见到燕玓白,拒绝了。
而薛姑娘的未婚夫在蓟州,拜入了萧元景的队伍…似乎不太对得上。
不过,也有可能就是单纯姓崔,和两个大族没有关系。
然而再一细品,这个结论也不完全可靠。
难不成又是个萧元景那样的寒门枭雄?
“…”感觉还是不太可能。
如果有,蔺相应该会第一时间反应。萧元景之鉴在前,他当容不下第二个对皇权有威胁的人物。
“能查询他们的天子气数值吗?”
【可以,请先支付5天子气。】
“...那算了。”
青青继续睡。
燕玓白这几天都没有发癫,亏得燕悉芳这根缰绳,不然谁也拉不住他。如今不少人都道公主是陛下的鞘。杨柳青也如此觉得,甚有些庆幸她的归来。
很不容易的一场好觉,她惬意地蹭蹭被子。纵使听到似乎有人在哼唧自己的名字…青青更加用力地闭上眼睛。
她才听不见。
送走了能走的姐姐们,她还有新的挑战。不好好睡觉,怎么和燕玓白斗智斗勇?
好梦一夜。
寒露湿重。
燕玓白盯着熟睡的女孩,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
他才从阿姐那儿回来。
阿姐如今严厉了,和他说话时总不自觉板脸,像训诫小孩子。成日劝他向善,劝他好好做君王,还让他再纳些妃子早日生皇子。
说不上来,阿姐自那日送蔺相回去后好像就有了些变化。
怕是被老东西带坏了,满口仁义道德...听着就糟心。
他分明已经诸多善举,特许宫人归家,还好几日没有杀人,仁至义尽。
人果真不知足。
没好气地叫了杨柳青一声,她却自顾自呶呶嘴,继续睡得香甜。
“...”
燕玓白立即就不高兴了。
虽然大半夜去找阿姐要温暖是临时起意,他也秉持着对宫人宽容的这一承诺,走前没有勒令她跟随。但回来后也不去咸宁殿迎接,何其不把他这个陛下放t在眼里?!
好大的胆子!
朕要治她的罪。
燕玓白蹲下身,琢磨着给她一个教训。琢磨了半天...又不能杀她吓唬她。于是左看右看好半晌,燕玓白手伸去一扯。
衾被掀起,翻到了一旁。
青青本能缩腿抱胳膊,半握的手指展开四处摸找。
燕玓白登时觉得熨帖,又故意把被子往外拉拉。
黑暗里女孩紧皱眉头,开始挪身子找寻被窝。他看她套着松垮里衣,小肥虫一样挺着肚子到处蠕。突然觉得挺有趣。
食指一勾,燕玓白把青青脚上最后的温暖也勾走了。
矮房不比咸宁殿,毫无地热可言。连炕都是冷的,唯一的温暖都在被窝里。
凉人被窝不亚于取人性命,青青虽然睡得沉,却还是急了。两只胳膊竖起在空中乱抓。
燕玓白正乐呵,领子便被一揪,险些栽她身上。说这时那时快,他手一松,把被子丢了回去。
青青立即抱紧了,眉头略略舒展。
燕玓白看着大开的衣领一阵沉默。四周都静悄悄的,又显得乏味。他要走,瞅见被褥子下一闪而过的腿又一顿。
青青在四肢并用地调整正确方向,裤子无意间随着踢腿的动作下滑。
腿这东西他见多了,不以为意。但燕玓白记起了她腿上那道疤。
一扒一看,上回画的花已经不在了。
燕玓白薄唇上扬,突生了雅兴。
青青迷糊中觉得腿凉飕飕的,刚要醒,阴恻恻的声音在耳旁吹气:“不许动!”
好歹毒的声线和语气。
她连忙逼自己继续沉睡。翌日醒来,喷嚏一连打了六个,她迷瞪地套衣服,赶在燕玓白醒前去服侍。套裤子时若有所思,顶着冷意,青青看了下已经开始蜕皮的伤疤。
等下,她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