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关紧门,闻言欣慰又不好意思地笑笑。眉角攀上忧愁:
“前日我请春荳姑娘带话给你时师傅还只是乏力咳嗽。这两天十几副药下去,虽不发热了,可人却昏昏沉沉,无论如何叫也不醒。”
“这么严重?”青青立时走进厢房,一掀帘子沉重的药味便扑面而来。熏得她连连咳嗽,福安在后轻拉她一把:
“小心染上寒气。”
青青感激一笑,伸脖子去看代云。
代云躺榻上,瘦了点,眼睛闭得很严。
脸色苍白,两颊却有红晕。
很典型的重感冒。
她放心,“只要不热了应当问题不大。我带来的东西里有御药房的好药材,喝下去肯定能让他舒服些。”
福安弯唇:“多亏你有心。”
“都是我应该的。”青青轻手轻脚出去,把带来的东西解开给福安。
“这个好吃,那个味道也不错。你下回再去何媪那打饭,报我的名,她会多给些的。”
福安舒一口气,看她忙活着,脸上爬上羞怯:
“青娘,活计我来做就好。你侍奉陛下很是不易吧?咸宁殿凶险,文德殿却可以闲适。”
青青顿,烧小炉的动作没停,“我习惯了。陛下虽坏脾性,但也不是没有改好的可能。你不用担心我。”
“…这样。”福安微哑片时,坐到她对面的小凳上,伸手把要飘到青青头上的枯草抓下。得青青一笑,他也哂:
“我说的不错,青娘,你不一样。”
话的寓意得分语境,这会这话,倒不突兀。
某种意义上,她确实也算不一样。
但大多时候这是拍马屁。青青把药倒进去:“你说,陛下待我吗?”
福安笑意不减:“是,却不止于此。”
青青好奇,福安又摇摇头,不想继续说下去的模样。
她便没问,福安说起另一件事。
“岁首时花灯如昼,青娘,你会去看吗?”
“花灯…”她略微思索,“想看,可我要侍奉陛下…”
福安捏着枯枝在指尖转一圈,“你来前我刚听闻春荳说话。她笃定,道陛下携公主与后妃一齐登楼,无需你随侍的。”
青青一愣。
手一动,她看去,少年将她的手轻拨开,抓起抹布盖上陶锅,语中嗔怪:“险些叫水汽烫着了。”
他眼眸涌动一息便又重归静谧,不起波澜。
青青倏地收回手,不大自在:“多,多谢…”
福安手悬在空中,倒有些难堪。青青正想道歉,就见福安真挚道:
“我从未见过上京的花灯。青娘,你可能陪我去看一看?”
上京的花灯…青青默然。
她也没见过。说来,正好可以回去看看原身父母。
可燕玓白会准许她的请假吗?
福安似乎明白她的困扰,盈盈袅袅倾身而来,呼吸差点相融,青青本能往后一仰瞪大眼。
他微怔,被她这形容逗笑,忍俊不禁间眼中溢满绵柔春雨:
“我知道有一条小道。”
双唇张合,少年的话语带着憧憬的诱哄:
“我们只在那里看看灯呀,不会踏出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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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福安的面容越发柔软,“好不好?”
青青眼神萌的一凛,慌忙偏头,“我…我想想。福安,我还有事。”
“代云麻烦你了。那药一日三顿,不可缺漏。”
少年神色不变,只说好。
她走得急促,门也没关。
少年脸上的笑凉薄下来,起身关好门。小炉上的药咕嘟冒泡。
奉安施施然熄了火,抓住罐柄。后窗一开,空气中随即响起一阵淅沥的水声。
青青熬的一壶药如烂泥汤般滩在雪地中。
室内响起阵阵咳嗽声。奉安恍若未闻,不紧不慢放下陶罐一掀帘。
堪堪醒来的代云红着眼,嘶声冲他抬指。
“你…你!”贼子!贼子!故意毒晕他,不让代显看望,喂他不对症的药!
他不该,不该受他蛊惑,以为这是个如青丫头一般的好孩子,收他入文德殿!
奉安面上未有变化,放下帘子,温声:“师傅多睡些吧。我不会这么快杀你。”
愤怒的声息顷刻被关在小小的天地中。
碧梳准点从窗中翻来,凑在奉安身边耳语。
他听得淡然自若,末了写一张信笺:
“拿给萧元景。”
碧梳点头,奉安呷茶汤:
“你,能让我安心吧?”
碧梳身体一紧,忙点头:“属下可以!”
他才笑:“我信你。”
京中。
信是陈冕收的。
“奉安公子道,少帝择岁首携后宫女眷登楼赏景。他会在那时抄小道出宫会见您。京外流氓苦等多时,挑在岁首暴动,主公定能再立一功。”
萧元景未曾停下练刀的动作,稳声:
“私自出宫,他可有把握。”
“公子答,他会与少帝最喜爱的婢女杨柳青同行。”
“铮——!”萧元景刀风微偏,竟是回头:
“谁?”
陈冕:“杨柳青。”
萧元景忽而放了刀,精壮的身子大步过来,横开雪。他微有些疑惑:
“她…能在少帝身边受宠如此之久?”
近来,民间听到的红人基本以悉芳公主为主。
悉芳公主善良心慈,多次制止少帝暴行。更成功劝诫少帝下旨,宽松税收。导致国库入不敷出,如今已开始往富户头上搜刮。
不少人猜疑姐弟之间是否有旁的私情,那个正得盛宠的小婢女如红珠夫人一干昙花一现。
萧元景在宫中布下的暗桩多在外头,内有高手义符把控,轻易入不进去。对于手下人传来的讯息,他与陈冕一贯只信一半。
但若是心思灵巧的奉安也如此说,那倒是十分值得深究的一件事。
他批上衣衫,“这一趟的功不可让给李明绍。你传信给暗桩,叫他们暗中嘱咐元漱切莫闹腾,只管继续吃吃睡睡。”
陈冕乐:“长兄如父,主公不易啊。小姐吃了几回堑,会长记性的。”
萧元景叹:“但愿。”
眨眼,岁首前一日。
“药公主收了?”
京郊一处宅院,府兵呈上信筒。灰鸽哗啦飞远,屋内的李明绍见这讯息,将细细一条纸丢进燃地正旺的灯中。
府兵答:“是。”
李明绍看着手上兵书,淡道:“神仙散威力非一般五石散可比,需得注意剂量。”
“已嘱咐过了。”府兵斟酌,“有一则事,公主想问主公。”
李明绍略略抬眉,“说。”
府兵不敢看他目光,低声:“奉安公子七日前出宫,似乎与一刚刚被赦免出宫的宫婢有所联系。公主心有不安,不知,主公可要提点奉安公子一二?”
李明绍重新垂眸:“他心中有数,不会做什么掀起风浪的祸事。许是在宫中谋划所需的一环,不必在意。公主太过小心。”
府兵称是,正要退下。李明绍又问:
“那个姓薛的村女如今可还好?”
府兵眼神一窒,“应当还关着,无名庵寂静森严,她许是死心了。”
李明绍冷嗤:“寂静?那为何最近我总听得些哭声?”
府兵愣了把,李明绍收书:
“我知此地t无军妓,也无勾栏。你们耐不住才冲尼姑下手。却莫要做得太过,更不要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这里好歹是上京,明日又是岁首。即便少帝因公主之故宠信我李家也非万无一失。萧元景狼子野心,休让他逮住把柄。玷污出家之人可不是什么好罪名。”
当朝盛行佛道二教,尤以寺庙为多。纵使皇亲国戚也要多几分尊崇。军队大胆,见这群尼姑无人庇佑,又为口粮收了他们的租赁金,便暗暗盯上了她们。开始是些太过穷苦的尼姑受不住金银诱惑,收了钱财与府兵们成事。
而后…却渐渐变了味。
如今算来,此事发生也有好些日子了。
这一番敲打,让本就心虚的府兵更加不安。李明绍便近似审视地瞧他眼,外头忽而传来女声尖锐的哭喊:
“畜生!佛祖在上看着,我便是死也不叫你们再玷污我!”
府兵忽地站起,李明绍狠瞪他一眼,随即就听见一阵男子的呵斥,“抓住她!不好,那居然有条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