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玓白倒在门下,一手抓紧门框,身体逐渐抽搐,他的吐息如缺水死鱼,眼前的一切旋转扭曲。
今日所见的,是极乐世界,还是地狱阎罗?
身上某一处忽而被柔软的佛手覆住。
是神力。温润而泽,不药而愈。
燕玓白赫然睁眼,极乐世界?!
却…与他以往感知的并不相同。
少年无措,试着离开这只佛手。哪想,这只手清凌凌地发出了裹着华光的人声。厚能载物,宽胜江海。
温柔地不可思议。
她说:“陛下,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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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他们的阴谋诡计,将她送到了他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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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燕玓白迷怔的眼闪动,迟钝的大脑一瞬不曾反应过来。
不知是这声音过于温柔,还是他已经无法思辨。痛苦气势汹汹重卷而来,迫得他痛苦地低吟,身体蜷缩如虾子。
什么华光都不见了,裹挟他的只有无边苦海。
他无舟可渡,随时都要被冰火两重天的浪涛淹没。血液不受约束,疯狂地想要破体而出。他无法自抑,熟悉的热流再度徜徉于口鼻间肆意横行。
涕、泪、口涎。
“……”燕玓白眼前半黑半白,瞳孔放大又猛缩,如患痴症。粗喘的间隙,他削瘦的手臂突然酝了万钧之力,强行一拽,将青青拽地整个人砸倒门上。
“轰隆”庞然作响,木屑噗噗淋落到女孩略显紊乱的发顶。
青青蹙眉,痛!
臀腿的烂伤被牵连地乱颤,她急促吸气。身体却还是难以遵从大脑的指令,经这一击再也无力支撑上半身,晃一晃便趴倒于门前。
“陛下。”青青仍不肯放开燕玓白的手。满头冷汗淅淅沥沥,她苍白的下唇上咬出溢血的牙印。纵使方才准备多时的温柔连同伤痛的躯体一道被震碎,青青依旧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燕玓白的手颤抖地比她还要厉害,薄红的肌肤上结满触目惊心的紫黑经络。
他比她以为的糟糕许多。
她无暇顾及额头上发肿的大包,只想把燕玓白从黑暗中拉回人世间。
“陛下,”青青呼唤。
陛下。
“…陛下啊。”
“燕玓白,你醒醒!”
雨很大,打在她的身上,不断流出夹杂着大片血丝的流水。
她听着他嗬嗬苦熬,大滴的泪忽然落下。
从载月宫到这里,她走了三分之一,挪了三分之一,爬了三分之一。
五十杖太痛,痛得她几次晕厥,痛得她好想家。
十九岁少女住在十五岁的躯壳中,用尽全部力气攥紧了少年的手,大雨中无声哭了一场。
雨水洗去血迹,冲走泪花。晋明帝即位的昭仁一年,灯火通明天下同庆,百官推杯换盏,笑语欢颜满盈上京。
最东头的冷宫里下了一场漫长的雨。
多年百姓再提此事,总要说上一句“天降甘霖”。
天降甘霖,帝感召,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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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玓白意识恢复清醒时已经是第二天。雨汽尚还萦绕,冷得慌。
他习惯了,头颈抽搐几下,不以为意地睁开眼睛。
方睁开,燕玓白又迅速眨了眨。
奇怪。
今日的视力似乎格外地好些。大梁上的蛛网挂着水,远处的老挂画依稀能瞧见笔墨。
他怀疑地再看了一遍,天光漏撒,视线下移,墙根有瘦鼠窜动。
…当真是清晰的。
燕玓白缄默片刻,蓦地本能抬手,欲要爬去取地上的药。然方才动动手指,燕玓白陡觉不对。
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勾着他的。
燕玓白迟钝,忽而想起昨夜似有一道暖光照到身上。
极温柔平缓,驱散了寒痛,不曾给他半分不适。
少年瘦的得凸起的喉结上下涌动,一怔一怔地转头。只一眼,燕玓白瞳孔震动。
覆在他手上的,是一只白皙,细长的手。
不是渥雪的。
倒像是…一个女子。
这地方怎会有女子?
杨柳青…燕玓白飞速思忖。那个蛰伏已久的人该留她在外,这不该是她。
燕玓白眉眼浮上厉色,另一手伸来就要把女子的扒开。青青昏迷中觉得手底下在乱动,担心燕玓白的念头横居上风,嘤咛了下就醒了,条件反射似的五指伸开,重新将他的手拽到自己手中。
燕玓白侧躺着目睹这一切,心猛跳,本能地往后挪动身体想要离开。哪知青青在短短的空袭彻底清醒,惊喜地看着少年攥拳的手:
“陛下醒了?”
少女的嗓音饱含雀跃与欣喜。听着就生机勃勃。
也是在她说话的一刹那,燕玓白天灵盖发麻,睁圆了眼,却在下一刻绷紧脸颊,一声不吭地继续往里挪。
青青惘然:“陛下?”
“是我啊!”她生怕他认错了,蠕动着烂糟的身体拼了命地把脸凑到缝隙中。她扯了扯他,燕玓白不动。于是她又扯,燕玓白阴着脸回首。却在这时对上了那双宁静清透的眼睛。
微翘杏眼,乌黑瞳仁。浅浅弯着,在笑。
他脸上的愠色霎时被这双眼睛盯地藏回暗处。
燕玓白愣了。
青青忍着一阵阵的疼,高兴燕玓白的回头。她食指扣在门槛上挠着木屑,这样却也好似镀了一层光。
连眼睛都明亮地像粼粼两洼清泉。
燕玓白呼吸发重。
她看不到里头,浑然不知短短时间内燕玓白的变化。径自用哄孩子的语气哄他:
“陛下,杨柳青来啦。”
燕玓白身上仿佛雷电游过,屁股猛往后栽。青青不解,两片睫羽顺之煽动:
“您怎么了?”
他不答,又往后挪动。
青青心里头唰地紧了,“陛下把门打开,我进来侍候可好?”
她小心地敲一敲门。
燕玓白毒/瘾在身,或许还没过那个劲头。发作的时候六亲尚且不认,遑论她是个外人。青青快速寻找可能的理由,并且将其解决。
里头沉寂多时。连呼吸都鲜闻。
不安重新充斥,青青刚要再问,燕玓白却嘶哑着发了话:
“谁让你来的。”
她驾轻就熟,眼再度弯起:“是我求来的。”
“求谁。”
青青斟酌后半隐瞒:“…新帝。”
“他啊。”燕玓白好像笑了声,“渥雪死了?”
青青忙道:“他很好!分到了新活。”
五十板子换人命,也换来渥雪得到一个小院子可以继续生活。
燕玓白大约猜到了这些回答背后的详情。他无言,很久很久后才大笑:
“没想到一心救朕于水火,苦苦追随朕的到头来是你。”
他看着这双眼睛里的神采凝结,心中刺痛又畅快:
“杨柳青,你何至于如此?你当真爱朕爱得无可自拔吧?你早说有这真心,朕忍忍让你侍寝也无可厚非。你还不走,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那语气,简直叫人可以在脑子里痛打一顿。
还是那招,青青却不是从前的青青。
她镇定自若,有着洞悉一切的安泰:“陛下不愿我看到你的丑态,所以才几次恶语相向逼我走么?”
燕玓白怔时,青青道:
“其实我并不觉得有什么。”
“陛下一直是我心中的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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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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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她说这话时鼻根的肌肤微皱,语气也一升一落。
燕玓白莫名地只能看到这双坦诚地将所有情绪露出的眼睛。
是第二张嘴,反复地在他耳边说:真的。
燕玓白蓦地想吼一嗓子,把这烦人的女子彻彻底底轰出去。然而话盘亘在口,刚要吐露又被这铛亮的眼睛逼回。
逼得他只能不服气地吞下。
青青怕他多想,紧接眨眨眼:“我幼时常听老人道,人活在世上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光鲜亮丽。我并非是故意让陛下不高兴,只是想与陛下说,陛下不必过于在乎自己的形貌。”
她脚尖抵地往后退一步,重又将自己白皙的手伸了进去:
“陛下,开门吧。”
女孩本不白。宫里养着了,也不知何时就养得白白净t净,很是顺眼。
燕玓白面色难看地看她的手。
皮肉紧实,白而细。
他不受控制地,又自虐似的看了看自己的。甫一低目,快要扎破皮肤的骨便狠狠刺伤了他的眼。
燕玓白爬起来,费了好大劲才靠着柱子歪歪坐好。身上脏污的寝衣布袋似的松垮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