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求生欲让男人的神思顿时清明了不少,
庆州?七年前?
他猛然记起,随后拿手猛拍雪地,已示回答。
踩在他咽喉处的脚又收了收。
“很好,那当年与你一起去庆州的是何人?”
男人又愣住了,就在那脚要重新踩下时,他急忙开口:“解均,是解均。”
踩在他咽喉上的脚彻底挪开,就在男人捂着脖子喘着气以为就此捡回小命时,他又听到一句阴沉沉的问话。
“那你还记得赵小柔吗?”
……
漆黑深夜,难得轮值沐休的一众左骁卫相聚在酒楼喝了一晚的酒。就在酒局散去一行人还想转至青楼时,站在人群中心的男人冷冷出声:“散了,明日还得上值。”
即便一众左骁卫已经喝高了,但听到男人的话也下意识服从。
“是,将军。”
大冷雪天,喝醉的人若倒在雪地里必定会冻死。因此喝醉的人,有小厮的便让小厮搀走,没有小厮的则有尚且清醒的人送回家。
搀着喝醉的同僚,尚且清醒的一众左骁卫看着缓步随行在他们身后的男人,心中忐忑。
“将军,我们会将他们安然送到家的。这大雪天,天寒地冻的,您先回去吧。”
身着玄衣,面容如同这雪夜一般冷峻的男人冷冷开口:“无妨,走走散散酒气。”
顶头上司发话,短短时日便被收服的一众左骁卫自是不敢再出言相劝。
离民居越近,便离喧嚣越远。就在四下只剩他们各自的脚步声时,凌空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尖叫声很大,很近,一众左骁卫搀扶着喝醉的同僚面面相觑时,走在他们身后的人已经抬步朝着声音来源走去。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一众左骁卫没有再犹豫,留下了两个人看着喝醉的同僚,剩余人都快步跟了上去。
密集民居区,因为这一声尖叫,顿时点亮了不少灯烛,但因为宵禁,没有一扇门打开,也没有人探头出来看。
左绕右绕,绕过几道狭小民巷后,一众左骁卫看着眼前的场景怔住了。
一个衣着素净,疑似小厮打扮的人正整个人缩在雪地里瑟瑟发抖,而他的面前,横躺着一具尸体,一具无头尸体。暗红的血从断了的脖颈处蔓延而出,渗透了大片的雪地。
瞬间怔愣后,一众左骁卫即刻回神,众人快步走近,几人蹲下查看尸身,几人围住了那瑟瑟发抖的小厮。
最先蹲下查验尸体的左骁卫在看了眼尸体又探了探回头道:“还热的,人是刚杀的,凶手必然走不远。”
左骁卫话音刚落,就见他们的将军点步而起,跃上了围墙,上了屋脊。
顶头上司走了,余下的人再不用强撑,好几个人捂住嘴,跑到了墙角大吐特吐。
吐过后,审问小厮的左骁卫也得知了躺在地上的这具尸体的身份。
“他是文远候的孙子,林青峰……”
“文远候的那个宝贝独孙?”
“完了,这是要出大事啊。这可是文远侯府最后的独苗苗啊!”
手上拎着的包裹还在不断渗血,冯十一没有急着回宅院。而是隐到了一处暗巷里,将手里的包裹埋进了雪堆后,她倚墙而靠,静等着雪堆冻住包裹,冻住包裹里的血。
这般温度,花费的时辰不用很长,就在冯十一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俯腰将雪堆里的包裹又刨了出来拎在手上时,她耳朵一动。
攥紧手中的刀刃,拎着包裹的冯十一缓缓转身。
幽深狭小的暗巷中,距离冯十一几步之外,一道玄衣身影背手而立。
看着那道玄衣身影,冯十一心底腾起久违的危机感。
来人,身法极强。都接近到了距她几步之外的距离,她居然才发觉。
黑巾下,冯十一抿紧唇。将手上的包裹丢开,她将另一把短刃持在手中。
双刃在手,冯十一眼看着玄衣身影一步步向她走近,毫无光亮的暗巷里,玄衣身影几乎是走到她近前,冯十一才看清他的脸。
看到那张脸,冯十一眼皮一颤。
楚伯棠……
冯十一身躯紧绷,死死盯着那张脸,没有轻举妄动。
方才没看清脸,但从他一步步走来的姿态看时,冯十一便知他没有任何武器,他也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的姿态。眼下,看清了那张脸,认出了他,冯十一更加谨慎。
四目相对,一双眼眸满是警惕,另一双眼眸则平静且毫无波澜。
对视了许久,就在冯十一逐渐失去耐心时,男人突然弯了腰。
冯十一下意识举刀,而他,弯腰拎起了被她丢在地上的包裹。直起身子后,他无视她手中的刀,将那个包裹递给了她。
看着被他拎在手里递到她眼前的包裹,冯十一正蹙眉满眼不解,他淡淡开了口:“走!再不走,金吾卫要来了。”
金吾卫?
冯十一竖起耳朵,果然,有隐隐马蹄声和甲胄相撞声传来。
深深看了他一眼,冯十一没有犹豫,接过他手里的包裹后,踏着雪堆,身姿灵巧一跃,跃上了围墙,又上了屋脊。
收回手,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男人静静站了许久。直到,疾驰马蹄声传来,火把照亮了暗巷。
男人转身,身着甲胄的高大身影翻身下马快步向他走去。
“见过楚将军,左骁卫的兄弟说,楚将军追凶去了,这一路,楚将军可有看到凶手?”
将沾满血迹的手隐在宽大的袖摆中,以身挡住那隐着血迹的雪堆,男人摇了摇头。
“并未见到,诸位搜查搜查他处吧。”
就在身型高大的金吾卫校尉要点头时,又一道疾驰马蹄声传来,金吾卫校尉回头,来人穿着骑着马还未停稳,便急急道:“校尉,永乐坊起火了,将军有令,命我等速速去救火。”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金吾卫校尉皱眉,向着面容平静的男人拱拱手后没有片刻犹豫,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永乐坊突如其来的大火火势冲天,吸引走了大部分的金吾卫之时也给冯十一照亮了回家的路。
避开为救火,人员减半的金吾卫哨岗,冯十一踏着夜色原路翻墙回了宅院。
落地,转身,冯十一愣在原地。
幽深夜色下,又开始飞扬的漫天大雪中,本空荡的花园中,出现了一个棚子。
棚子下,猩红炭火闪烁,炭火旁,是一张楠木圈椅,楠木圈椅上,面无神情的男人笔挺而坐。
椅子旁,除了还在燃烧的炭盆,还摆着几个已经不见任何火星的炭盆。一个炭盆燃尽,得花费不少时辰,这几个炭盆……
僵立在围墙下的冯十一吞咽了下口水。
他在这等多久了……
他怎么都没有表情,他这是气啊,怒啊,还是气啊……
冯十一把不准他如今的情绪,殊不知正幽幽看着她的男人今夜早已将人能感受的情绪都感受了一番。
发觉她不见,他先是急,翻遍了宅院后依旧找不到她明天他是慌。冷静下来
想想后,他是气。坐在此处等着他回来时他是怒。久久不见她回来,派人去纵火时,他是无奈。终于见到她翻墙而入时,他是滔天的怒意。待她落地时,见她安然无恙时,他是欣喜。可再见到她手中拎着的那个血迹斑斑的包裹后,他是又怒又气又慌又后怕……
坐在这冷风刮骨的寒夜中等她时,他脑中一直在想。她为何要如此……
她明知他那么在意她,她明知他会紧张,会为她担惊受怕。她为何要一言不发,不与他知会一声,甚至要避开防守,甩开所有人,就这么消失不见踪影。
他不知道她为何出府,不知道她所去何处,他只能坐在此处等着她回来,坐着等她时他甚至在想着,待她回来他若质问她会不会恼火。
她与褚十三之间,他不问。
她甩开忠福去了小倌馆,他不问。
她全然无视他,一言不发就这么消失出府,他提心吊胆等她半夜,他能问,也该问,可他却不想问了。
坐下棚下的男人起身,迈步。
僵直在围墙跟的冯十一见他迈步,本以为他是冲她来,她取下面巾,甚至都在打着腹稿想着该如何向他解释时,他脚步一转,朝着与她相反的方向,头也不回,一句话未说,就这么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冯十一愣住了。
在花园角落,找了个雪堆,把手中的包裹埋好。冯十一匆忙回屋。
踏进温热的屋子里,除了昏黄的烛光,哪有他的身影。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冯十一下意识转身,可刚把手搭上屋门,她便注意到了自己身上的黑衣。
站在温热的屋子里,黑衣上的寒意散去,隐隐血腥味开始弥漫而出。
洗得清清爽爽,换了身干净衣衫,冯十一从浴室内走出,透过屏风看到屋子里有道人影,她眼睛一亮。快步走去,绕过屏风,待她看清了屋里的人影之时,她的眼眸也随之黯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