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庆州,岑成看得住他吗?吴六那张嘴,可不是白长的,惯会忽悠人……”
郁明:“若是旁人,还真不一定。但若是岑成,娘子放心吧……而且,还有老赵在呢”
也是,那岑成,就是个认死理一根筋的……
冯十一:“那就让老赵给他日日上迷药吧。昏睡着,总起不了什么幺蛾子。”
说到这,冯十一叹口气,郁明关切问她,冯十一叹道:“我如今,还真是心善……换作以前,我早一刀捅了他了。也省了这些麻烦!”
前一日还大开杀戒,不过一夜,就说自己心善。郁明识趣,顺着她的话茬附和她:“娘子自然是心善的……”
自认心善的冯十一在目送运着吴玄恩的马车离开后,与她夫君也登上了马车。上马车后,她慵懒躺在她夫君腿上,懒懒开口:“你京中如今有多少人手,我去杀褚十三的时候,能不能调一些给我。”
她说调一些,而不是借一些……
郁明噙着笑,垂眸抚过她的发丝:“娘子想要多少人手,便有多少人手。只是具体如何行事,还得从长计议。娘子想直接杀他,怕是不易。而且……”
话锋顿住,冯十一抬眸看他:“而且什么?”
郁明反问:“娘子是真的想杀了他吗?”
冯十一愣了愣,脱口道:“当然……”
当然是想杀的!
先不说这些年她与他所谓的情谊里掺了多少虚假,单是他派黑甲人追杀她、将她伤至那般境地,她就绝不会放过他!
念及此处,冯十一眼神坚定:“我定会杀了他!”
郁明轻轻抚着她的肩,温声道:“好……”
离开林间后,扮作车夫的护卫驾车,一路往京城方向行去。不远处的破旧民居里,时子看着前来送信的护卫,忍不住叹气:“老大真的不来了?就这么走了啊……”
直接前往京城、不再折返,是夫妇二人一致的决定。虽已甩开了人,但为防万一,也为了不暴露民居与那里的孩子们,径直去京城是最稳妥的选择。
只是,即便决定直奔京城,这一路之上,他们还是在不少地方停留。
此番进京,并不着急,郁明也想让她一路松快些。因此一路低调,二人只做寻常夫妻一般,倒难得有了几分新婚时的悠闲。虽不便抛头露面,却也能沿途赏赏风光,窝在客栈里尝些当地吃食,偶尔睡个懒觉,倒也惬意。
于他而言,这段路是难得的自在。不似在竹溪镇时,日日往学馆去;不似在京中时,时不时要与赵靖川议事;更不似在萧关时,日日扎在军帐里忙得脚不沾地。
眼下,他就守在她身侧,寸步不离,哪儿也不去,只是陪着她。
而对冯十一而言,除了夜里在榻上时他格外粘人,其余时候,冯十一倒觉得,有他这样伴在身边,其实挺好的。
只是,这般闲散日子并未持续太久。出了西北地界不远,沿途景象便乱了起来。
大雪早已消融,雪灾的阴霾也渐渐散去,可留给寻常百姓的,只有错过春耕的泥泞土地,以及一张张因饥饿而蜡黄消瘦的脸。
而百姓落到这步田地,显然是朝廷救灾不力。
都说西北百姓日子一向艰难,可此次雪灾对他们影响却不算太大。一来是西北环境常年恶劣,百姓早有应对经验;二来则是身侧之人未雨绸缪,提前备下了足量粮草。
看着沿途的景象,冯十一扯了扯嘴角,语气带着冷意:“这朝廷,还是一如既往地没用!”
看着外头风景,与他娘子冷讽不同,郁明更多的是无奈叹息。
他虽想借这次雪灾,帮赵靖川在朝堂上挣些声望。可无论他还是赵靖川,都是真心想为百姓救灾。只是朝堂积弊已久,赵靖川又突遭意外,先前的诸多筹谋与计划,终究成了泡影。本该下发的赈灾银粮,恐怕早被贪官与背后的世家,以各种名目塞进了自家库房。
这朝廷哪是无用,分明是烂透了。
而就在这压抑的氛围里,一条消息悄然在人群中传开。
“你们听说了吗?萧关外的突厥大军撤军了!”
“通往萧关的路都还没挖通,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亲戚说的!他在凉州做生意,凉州跟突厥接壤。他说不光萧关的突厥兵撤了,凉州外的也动了。听说啊,是突厥王庭内乱了……”
“乱就乱呗,跟咱们有啥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们忘了靖北元帅和靖北少帅了?”
“当然记得!当年不是都战死在萧关了吗?”
“我跟你们说,突厥内乱,就是因为他们的大将军跟咱们朝廷的人暗中勾结!当年萧关战败,也是咱们这边有人给突厥通风报信,才输得那么惨!”
“这话可别乱说!被人听见,是要砍头的!”
“我没瞎说!你们想想,靖北军守了萧关那么多年,跟突厥打了那么多次,向来没吃过亏,怎么会突然败得那么彻底,还死了那么多人!”
许是仗着雅间隐蔽无人听见,这番本该压低声音的交谈,音量渐渐大了起来,最终全落进了坐在隔壁的夫妇耳中。
郁明神色平静,仍在专心给她夹菜,冯十一却抬眼审视着他:“你的手笔?”
从萧关出来后,他们虽沿途停留耗了些时日,但突厥内乱的消息也不该传得这么快,除了他在暗中推波助澜,她想不出其他可能。
郁明也不隐瞒,坦然点头:“是。”
先前扳倒解广、恢复靖北军军号时,他已用过借民声民怨的法子,可那次是真的除掉了解广为前提。如今再用这招,效果恐怕没那么妙。
眼看离京城越来越近,突厥那头事情也有了进展,郁明便对他娘子透了底:“我派去突厥的人,拿到了当年父亲身边唐副将,与阿史那骨咄禄往来的信件。而岑成还有镇北侯府一行人,用命护送来江南的信中,夹着中书令沈从诚当年胁迫唐副将的密信。还有陈渡在出萧关前,也将朝中人胁迫他的信件我交给我了。”
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该有的证据,他已尽数备齐。
但光有证据还不够。在将真相与证据公之于众前,他要让那些人,日夜不得安眠。
他可以为父兄复仇,为父兄正名了,冯十一本该为他欢喜,可她的心绪却并不高涨。
他答应她,在为父兄复仇之后,就给她想要的寻常日子。可眼下,眼看复仇得望,可她想要的寻常日子,却似乎没那么容易就过上。因为,她的旧人旧事还缠着她不放。
一路保持着低调,在京城百里外,换了马车,也换了随行护卫。随后一路往京城去,在即将到京城时,马车拐道,往京城外的香山驶去。
夜半时分,马车停在了香山半山腰的一处庄子山。庄子侧门悄无声息打开,马车驶入。马车停下,驾车的护卫刚掀开车帘,一张脸便探入。
“阿兄,嫂嫂!”
探脸而入的正是陈枕舟。
“阿兄,嫂嫂,你们可算回来了。这些时日,我可真是担心坏了。”
陈枕舟的话并非作伪,冯十一只一眼就看出,他清瘦了不少。而一清瘦,表兄弟二人更像了。
一直挂着心,在京城等着的。除了陈枕舟,还有忠福。
夫妇二人刚下马车,他便迎上前。
“公子,夫人。院子都收拾好了,热水和吃食也备好了。公子和夫人是要先洗漱,还是用膳。”
虽然问着话,忠福的视线却是放在女主子脸上。因为他清楚,他主子也得看他女主子的意思。
冯十一:“我去沐浴。你们该用膳便用膳,不必等我了。”
冯十一说不用等,可郁明怎会不等她。借着她沐浴的功夫,他也随意冲了冲澡,陪她简单用了些吃食,他便送她上了榻。
“我有话问枕舟,问过,我便回来陪娘子一道睡。”
折腾一番,天色都微亮了。冯十一早就困得不行了,她挥挥手,就让他去了。
可他真的离开后,窝在被褥里的冯十一却没了睡意。
黏黏糊糊一路,他骤然不在身侧,她还真有些不适应。
同样不适的还有郁明,问话的是他,频频出神的也是他!
“阿兄……阿兄?”
郁明回神:“嗯?”
陈枕舟:“阿兄这是怎么了?可是累了?”
郁明摇头:“没什么,方才说到了哪了。”
陈枕舟狐疑地看了他阿兄一眼,接着说道:“几日前,圣上下了
旨意,将沈家嫡女指给了肃王为妃。虽说只是一道赐婚旨意,可朝堂上下都在猜。如今淮王昏迷不醒,圣上这是打算立定肃王为储君了。楚家本就是肃王的舅族,明摆着是站在肃王这边的。圣上这时候又将执掌中枢的中书令沈家,和肃王绑到一块儿,心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郁明只淡淡“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随即反问陈枕舟:“那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