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来换药的护士推着小车,她戴着口罩,一双黑眼睛看着知月,“感觉好些了吗?”
姜知月想说话,发现嗓音嘶哑。
“我.......咳,我怎么了?”
“你低血糖了,突然晕倒被送进医院,”护士将输液瓶取下来,“要注意身体啊,这两天会定时给你测量血糖,然后饮食要规律,吃点养胃的粥吧,总体问题不大,但自己也要上心。”
正说着,门从外面打开,是从医生办公室去而复返的罗德里克。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姜知月眼睫颤了下,扭过头。
“这是你男朋友吧?”护士看了看进来的人,“就是他把你送过来的呢,你昏迷得无知无觉,他都急死了。”
房间里的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护士觉得气氛不对劲,也没有多说,换好药,调整一下点滴的速度,走的时候还是嘱咐了一句,“这位先生,我们主治医生说了,这位小姐最近忧思多虑,劳累过度又休息不好,这才犯了病。你要心疼你女朋友啊,平日就多关心她,凡事让着她。”
护士推着小车走了。
房间里陷入安静。罗德里克看着病床上沉默的姜知月,眸色微动,走到床侧,想牵她的手。
姜知月让他抓了个空。
罗德里克顿了顿,终是没有勉强她,低声开口,“这两天你在医院住着,等身体稳定了再出院。”
“我一直在这儿,你有什么需要的就说。”
姜知月望着另外一边的窗户,缓慢转回头,小小的脸蛋上没什么血色,一双乌眸平静地望着他。
“谁要你一直在这儿了?”
“我已经说过了,不想再和你继续纠缠,我现在唯一想要的,就是你离开,还我一个正常的生活。”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像是下定了决心。
罗德里克呼吸停滞。
心间淌过涩痛,他嗓音很低,“抱歉。”
“能别判死刑吗,......我以后不这样了。”
姜知月并不回答,清清冷冷地坐在那儿,于他情动的那池潭水已经一片寂静,不再因他的言语激起任何水花。
罗德里克喉头艰难滚动了一下。
“知月,”他好像失去了铠甲,而即使展现最脆弱的一面,她似乎也不会再领情,“对不起,我只是不想——”
不想失去你。
可这种话说出来,是被唾弃的,是以爱之名的捆绑。
良久,他低哑出声。
“我可以回巴黎。”
“这段时间,你好好调养,等你气消了,我们再谈,好吗?”
“没什么好谈的了!”姜知月被这股无形的压抑折磨得几近失控,“我不想再和你谈任何无用的条件,你就是本性难移,我不想再浪费时间!”
“我不会改变主意,你要是还有什么手段,随便使吧,我再也不会被你牵制了,无论是工作、家里人还是其他什么,通通用来对付我吧,就算我的生活天翻地覆,我也不想再向你妥协一步。”
罗德里克看着憔悴的她,心间一下一下抽痛。
他想抱抱她,可姜知月不让他靠近,甚至要扯掉手背的针头,罗德里克被她的举止吓到,抿着唇阻止,可她铁了心,对自己丝毫不留情,针头扯了出来,带着红色的血。
罗德里克看着她瘦弱的手背,自己的手指在轻微颤抖。
“我叫护士来重新扎针。”
“你不走,我不会扎。”
“知月,你何苦用自己的身体.......”
她冷声打断,“走不走?”
罗德里克第一次无计可施,一点办法都没有。
“......好,我回去。”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你,知月,给我一个期限行吗。”
“你要再不走,就是无限期。”
罗德里克看着她手背流着的血,想上前,却生生停住脚步,不敢靠近。
他按响护士铃,向来矜贵强势的人,此刻掩饰不住地颓丧。
“听医生的话,好好治疗,”他嗓音哑得不能再哑,“……我走。”
第49章
进医院的事,姜知月没有告诉父母,罗德里克在走之前联系了纪潇柠,让她过来帮忙照顾一下姜知月。
当纪潇柠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病房时,姜知月很惊讶。
“嗯?他让我来的啊,事先他没跟你说啊,”纪潇柠把水果洗漱包啥啥的放在桌子上,“卡斯德伊先生打电话的时候,我吓一跳,不过,他听起来好像有点颓丧......我反复看了好几遍号码,才确定真的是他。”
她瞧着知月脸色不对,兀自琢磨,小心翼翼问,“你们俩.......掰了?”
姜知月朝她勉强笑了下,“还记得那天在你家住处,你说过的一句戏言吗?事实上,现实比猜测还要过分。”
纪潇柠口型微张,脑子里绕了一大圈,很快感同身受生起气来,坐在床旁边,“罗德里克这家伙也太不是东西了!知月你别怕,该给教训就得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跟我说!”
姜知月靠在床头,盯着扎进手背的输液管,过了好一会儿,摇摇头,“没关系,不用了。”
反正已经结束了。
只是这场战役太劳心费神,她像一个遍体鳞伤的士兵,当世界终于安宁下来后,她还需要花很多时间静静舔舐伤口。
纪潇柠默默看着姜知月,轻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安慰,“好了,那其他事情咱不多想了,这两天养一养身体,开开心心生活才最重要!”
其实就是一个小病,甚至连病也算不上,姜知月不想在医院待太久,也不想太麻烦朋友,只住了一晚上,隔天就出了院。
她照常上班,做项目跑出差,日子平静得不可思议,可能在惊涛骇浪中过得太久,乍然淌过涓涓细流,会觉得无所适从。
连父母都觉得她整个人静了许多,除了工作,她好像没有任何其他社交活动。
“顾先生呢?你们最近,接触得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时候,姜知月正在逗小猫。这只小猫是表妹一直闹着要养的,这次考得不错小姨小姨父就答应了她心心念念的请求,正巧姜启之夫妇来沪城看女儿,就拜托他们帮接小猫回家。
小猫临时在姜知月住两晚,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外面下着雨,雨滴打在落地窗上,小猫缩在窝里,不停发出细小的喵喵声,姜知月摸着它的头,一下一下地,轻轻替它顺毛。
眼眸里罩着温柔,眼底的淡凉与伤郁却星星点点泄了出来。
“他回巴黎了。”
“回巴黎?......哦,要处理工作对吧?也是,他事业重心一直在那边......”
“是彻底回去,不过来了,”姜知月声线平和,却直截了当,“以后不用提他了,我们差不多就这样......算了。”
姜启之和程清隐面面相觑,女儿最近情绪低落的原因,似乎在这里有迹可循。
“不用对他有什么好印象,他之前一直骗人的,”姜知月望着楼下淅淅沥沥的街道,“顾是他母亲的姓,他才不是什么德蒙的高管,他姓卡斯德伊。”
她还想继续说什么,欲出口又生生止住,话只留到这份儿上。
姜启之自己就是做生意的,财经外刊常常提到的那位德蒙掌权人,他自然有所耳闻。
外界找不到关于这位一张清晰的照片,但他们却在不知情的状况下,和这位原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吃过饭,甚至女儿和他之间有太多不愿提起的秘密。
姜启之和程清隐面面相觑,因担心知月,忍不住多问了一些,但知月不愿展露,只是向他们保证她没有做不道德的事,这事已经结束了他们以后不会受到什么干扰。
孩子已经是成年人,不愿说的话做父母的不强迫,姜启之和程清隐只希望知月生活顺心,至此以后,就没有再跟她提起过这件事。
日子如流水匆匆流走,姜知月一心扑在工作上,她本来就专业能力过硬,入职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Lily姐还是设计部总监,都对她青睐有加,一些重头内容慢慢交给她做,知月因露头被下了几次绊子,不过她对于同事之间互争资源的算计看得很开,不会因此怄气,人不过就是驱弊逐利,只讲利益的地方,其实问题都好解。
消失许久的曲浩临在周末给她打了个电话,不为别的,就那晚的事给她道歉。
“对不起啊知月,我那天有些冒犯,......我不知道他从你回国起就一直在,说那些话是不是给你后续造成了很大麻烦?实在抱歉啊,好像帮倒忙了。”
姜知月说没事,你也是不知道情况。
顿了顿,她问,“他后来没为难你吧?”
曲浩临说没有。
姜知月也就放心下来。没什么别的事,她想着就这样挂电话吧。
“那个,知月,”曲浩临喊住她,有些难为情,“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我知道,你和那个人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