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太傅满腹经纶,今后你要虚心请教,切不可怠慢。”李权看向少年。
后者坐在长桌一侧,低头扒拉着饭,闻言也只是点点头。
今日他不过是没背出来一篇文章,那个季太傅就用戒尺打他手心,让他抓蛐蛐还可以,可是让他念书实在是太难了。
“你幼时未进私塾,起步晚是常态,季太傅纵然严厉,也是为你好。”李权道。
殿内一片寂静,全然不似初入宫时欢乐一堂,他随手给王倚夹菜,“这道菜很像你以前的手艺。”
李宝儿缓缓道:“父王不知,只因阿峥闹着要吃,所以这都是母亲特意下厨做的。”
闻言,李权又看了看盘中的鱼肉,难怪他觉得像妻子的厨艺。
往日他得空就去河中捞鱼,能卖的就卖,逢年过节就留一条在家,那时妻子刚嫁给自己,连条鱼都不敢抓,这些年一人照看儿女,对一个女子而言谈何容易。
他夹了筷鱼肉给王倚,“明日秋狩,宝儿与阿峥一起去吧。”
闻言,李峥顿时高兴的抬起头,“真的吗?”
以往母亲都不让他进山,这下好了,他新买的弹弓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家里那把弓也卖了,不然宝儿早就随着她叔父偷偷进山打猎。”王倚无奈的看着女儿。
李权笑了笑,“无妨,库房有许多,让她挑一把称手的。”
“阿姐可厉害了,就是不愿意教我,以后父王会教我打猎吗?”李峥双眼充满希冀。
李权盯着他道:“如今你不需要打猎谋生,不过箭可以用来瞄准敌人。”
李峥在父亲身上感觉到一刹那的杀气,莫名让他心生畏惧。
王倚默不作声给儿子与女儿都夹了菜,一顿饭吃的还算融洽,只是不似往日亲切。
待到父亲离开,李峥也跟着出宫,可他记得自己没有让母亲下厨,为何阿姐要和父亲这样说?难不成是母亲担心他吃不惯,所以特意给自己下厨?
午膳过后,李宝儿便去了宫中库房,里面奇珍异宝令人目不暇接,还有许多金银打造的大弓,正常人都不会用此弓打猎,显然是有人特意送来讨好父王的。
她挑了一把较为称手的大弓,随后就让人在明光殿外设了个箭靶。
直到长箭命中靶心,周遭宫人都是满脸惊诧,“公主真厉害!”
李宝儿没有练多久,靶子不会动,可猎物会飞会跳,就和人心一样,变幻无常。
夜里,她听到宫女消息,说是父亲宿在了母亲宫里。
父亲的心就和天上的云一样,今日会因愧疚而心疼母亲,明日便会因心疼姚夫人而冷落母亲。
母亲虽然是王后,可所有权力都来自于父亲,也许舅舅说的对,只有阿弟当了王储,她们才会多一份保障。
次日一大早,她就起来洗漱换上骑服,东郊在长安城外五里地,那里有一座山,山的附近是大片密林,听说这些世家贵族常去此处狩猎,甚至还划了地,不允许百姓踏足,直到父亲攻进长安,才废除此规矩。
因为曾经的父亲比任何人都清楚,百姓是靠什么谋生,但对世家贵族而言,这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
秋狩是长安的传统,出城的队伍格外浩大,李宝儿被安排坐在马车里,依稀能看到外围的密密麻麻的百姓。
待行至东郊,她看见阿弟别别扭扭的骑上了马,仿佛是第一次,那马不知为何突然扬蹄,霎那间就将人甩了下来。
周围世家子弟都忍住低笑,立马上前询问安好,可李峥也察觉到周围那些讥讽的视线,二话不说非要再骑上去试试。
好在这回没有发生意外,他还是稳稳当当骑在马背上,就是紧紧拽着缰绳不敢松手。
李宝儿担心他又会出事,只能要了一匹温顺的马,让侍卫牵着走。
李权行在前方,刚进山就射中了一只鹿,侍卫立即上前装起来。
官员们跟在后方,纷纷吹捧起来,“大王英姿不减,想必来年齐国定能风调雨顺,百姓丰衣足食。”
李权拉弓对准远处丛中一只灰兔,“听说近来有人状告官员圈地受贿,长安城外的百姓连吃食都困难。”
话音刚落,一支离弦之箭射中草丛,禁卫们立马上前拨开草丛,从里面拿出一只野兔。
大王箭术不凡,从未失手。
其他官员们都是面面相觑,陆廷尉骑着马上前,恭声道:“大王有所不知,今年粮食产量减少,农户们又要交租,的确艰难了些。”
“乡下的财主不理疾苦,只一味的加租,当地县衙难道也置若未闻?”
张植皱皱眉,“长安城外尚且如此,其他地方可想而知。”
陆廷尉神情肃穆,又看了看李权,“那些土财主都有地契,况且每年所缴赋税也不少,如今大王刚定都,倘若就将他们处置,今后国库税收怕是会不乐观,更无法与吴国长期抗衡。”
张植冷哼一声,“没有他们,还有其他商户,百姓才是国之根本,陆大人可不要本末倒置。”
其他人也不说话,只是观察着李权脸色。
直到一只鹰从空中跌落,李权忽然收弓递给禁卫,“欺压百姓者,一律抄家收监。”
众人顿时低下头,“诺。”
陆廷尉看了看后方,“大王箭术超群,想必公子也是如此。”
李峥紧紧拽着缰绳,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当即紧张的咽了下喉咙。
而这时其他世家子弟早已打了一袋子猎物,虽未出言讥讽,可那一双双眼睛却莫名令他不适。
“阿弟幼时,父亲便不在家,自是无法继承父亲箭术。”
李宝儿骑着马上前,“但我会一些,可惜远不如父王。”
众人齐齐看向一身骑服的女子,知道王后还有个女儿,不曾想大王竟还带着公主来秋狩,可他们听闻哪怕王后回来,大王依旧宠爱姚夫人。
“让父王看看你的箭术如何。”李权漫不经心笑看着女儿。
李宝儿解开大弓,拔箭拉弦,对准林中一闪而过的野鸡,五指骤然松开。
禁卫们立即上前拨开草丛,竟还真在里面找到一只被射中的野鸡。
众多官员也都是颇为稀奇,不曾想这位公主竟还真有大王几分本事,这种弓若是没有力气,寻常人都难以拉动。
“好!”李权倒也有些惊喜。
“女儿与阿峥不会骑马,就不与父王进山了。”李宝儿微微颔首。
张植看了她眼,比起公子,这位公主反倒更像大王。
“去吧。”李权摆摆手。
李峥想说什么,可最终只能跟随阿姐回去,他不明白阿姐为何要回来,这不就是摆明告诉这些人自己连马都不会骑,那些人必定会笑话他的。
等回营地途中,李宝儿摒退禁卫,低声告诫道:“不会就是不会,父亲又不是不知道,他日勤加苦练就好,打肿脸充胖子反倒让人找到话柄。”
第12章 议亲
从营帐出来后,李峥拉开弹弓对准远处,可一想到舅舅的叮嘱,又只能收起弹弓,郁郁寡欢的去骑马。
阿姐说他不会骑马,迟早有一日他要学会,让父王与阿姐刮目相看。
可是这回无论他怎么调转马头,马就是一动也不动,气的他只能用力抽打马身。
一刹那,马突然疾行了起来,在营地里四处乱跑,李峥被颠的抱紧马脖子,整个人吓得面无血色。
“公子!”
禁卫们立马跑去拽缰绳,然而马仿似发狂,撞翻了数个营帐,李峥一个不稳就被甩了下来。
直到脑袋狠狠砸在地面,冒出汨汨鲜红,随行的太监立马围了过去,“公子您没事吧?”
见马背上无人,禁卫立即当场射杀马匹,整个营地才安静了下来。
李宝儿听见外面有动静,出去后就看到李峥被一群人围着嘘寒问暖,就连随行太医也在。
她又看了看被射杀的马匹,似乎也猜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阿弟骤然来到长安,急于得到父王认可,做事难免焦躁,可很多事急不来。
李峥被人扶起来,好像也看到了自家阿姐,当即只觉得臊的慌,推开其他人就朝李宝儿走去。
他也不敢进去,只是站在营帐外,神色落寞,“阿姐,我是不是很没用,他们都会骑马,就我不会,太傅也说我不如旁人聪明,连一篇文章也做不出。”
在村里的时候,伙伴们同样不会念书,甚至比他还顽皮,可是来到长安,虽然有饱饭吃,也有人伺候,可他却觉得没有那么开心。
父亲那么厉害,可他这个儿子却什么也不会,那些人背地里必定在嘲笑自己。
营帐被撩开,李宝儿拿出一块布巾捂住他脑门,“没有人生来什么都会,我也不会骑马,没有什么要紧的。”
“可阿姐是女子,我是男子,你我当然不一样!”李峥握紧拳头,满眼都是不甘,“若我什么都不会,今后父王就会喜欢别的儿子,届时我什么都没有了,拿什么保护阿姐与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