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嘉禾看着窗外,“博尔特,我不想看见你,你出去。”
博尔特笑笑,“我当然会出去,因为我准备辞职不干了。”
“随你。”
“邢女士,我很遗憾听到教父失踪的消息,但您已经很幸运了。”一个女人说。
邢嘉禾愣了下,随即想到邢嘉树死亡的消息还未公布,她握紧胸口的十字架。
黑寡妇走到到她面前,她有古铜色的皮肤,穿着黑色西装,包容又冷酷的眼神藏在浓浓的黑色眼线,“我和今天来这里的女士都是遗孀,我们的男人死于意外或谋杀,但我们如今都是家族的管理者。”
“您知道隆巴多家族的妇女都是以男人的意志为意志,当他们不在,尤其高层的亲人,他们将接管丈夫、兄弟、儿子的财产和生意,无论铭刻于心的爱还是无法抹灭仇恨,它们都像瘟疫一样代代相传。”
其他几位女士也围了过来,声音温柔而铿锵有力。
“上个月教父除掉了很多渣滓,签订了一些停战协议,但他现在不知所踪,您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且拥有军火库,内阁和其他家族不认密钥也不认同D作为接班人,您在这里不露面,他们认为您软弱无能,如今已蠢蠢欲动。”
“有几个势力大的人是阿米尔和文森佐的旧部,他们一直反对教父的规则,反对女人掌握权力,如果他们上位,我们都会下台。”
“唯有强悍的女性才能对付洪水猛兽。”
“我相信教父终有天将归来,您不守护他守护的东西吗?”
邢嘉禾死寂的目光起了波澜,她沉默片刻,起身,攥住博尔特的衣领气恼喊叫:“混蛋!这一切都是邢嘉树安排好的对不对?他明明可以收拾他们非要留下那几个祸害!带我认识这些坏女人,把波多夫的军火库给我,真是好算计!死还要控制我!逼我!混蛋!贱人!”
波多夫茫然无措地问:“教父真的死了吗?”
“没有!祸害遗千年!”
她吼到声嘶力竭,吼到眼泪哗啦啦流,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没有嘉树太孤单,她都准备陪他一起死了。
这混蛋竟敢算计到这一步,用责任道德绑架她,逼她好好活着。
看到博尔特在床头柜翻出积攒的安眠药,邢嘉禾愤恨不已,“谁允许你碰我的东西?”
博尔特叹气,“怨恨我也没用,我早提醒过,归根究底是您自己性格的原因……”
这幅冠冕堂皇的模样让邢嘉禾更愤怒,“你没资格说我,是嘉树先当懦夫,他活该,活该!”
......
两天后,一个阴雨连绵的周六,内阁反叛的死忠粉和媒体堵在X3资本大楼,妇女联盟的管理者和成员也在场,她们手捧鲜花,挥舞小旗帜和支持标语的海报,气氛实在太热烈,就像大选时的场面。
黑寡妇为首的女人们抵达现场,她们在等一个人,如果今天她不来,隆巴多家族内阁将重新洗牌,妇女联盟的权益也将受到威胁。
几个自视甚高的男人在她们耳边讥笑,说,你们以为那软脚虾公主是教父吗?她不会来了,她可能已经滚回了国,她只适合在家族的庇佑下在ins上秀她的爱马仕。
下一刻,有人指着远处大喊:“她来了!”
黑色车队停靠在路边,邢嘉禾坐在劳斯莱斯后座,车门被拉开,冯季要给她撑伞,她说不用,撑起那把鸽血石伞柄的龙骨伞。
派克诺兰和波多夫陪同她上台阶,家族的女人们自动跟随,摄影师和灯光组迅速找到最好角度。
耳边出现足以淹没自己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鲜花,她调整了下伞面,遮住过强的灯光,心里琢磨嘉树整理好的资料,里面包括选举活动、信息泄漏、各种丑闻和牵涉其中的人或事。
她们这队人的保镖以女性居多,应该是健美或举重选手,全身肌肉发达结实。
掌握家族大权的女人们,个个漂亮得不像话,而中间的年轻掌权人银白卷发扎成低马尾,还是那个Coco小姐,戴着成套的红宝石饰品,她美得不像能掌管一个家族的首领,而是为电影拍摄宣传照的女明星。
媒体穷追猛打,奋力举着话筒往前凑。
“邢女士,隆巴多先生在纽约被谋杀了这条消息是真的吗?”
“请问这件事和您终止婚礼现场是否有关?”
“隆巴多家族旗下上市公司的股票最近在市场引起骚动……”
这群审问者不能接受含糊其辞,更不能以暴力终止,哪怕有保镖和属下们护着,女人的脚步被迫停在台阶,在一堆举起的摄像机和雨伞中,在期待、质疑或不怀好意的目光中,她摸了下脖颈的十字架项链,微笑,用流利的意语说:“你们的热情让我实在受宠若惊,但我觉得,可以透露点消息,我的兄弟对古典文学有浓厚兴趣,重回校园深造了,我将代替他做符合家族利益的事。婚礼是我的私事……”
她那么慢条斯理而精明,蓄势待发地迎接各种刁难,她的博弈水平一流,讽刺人的言辞犀利刻薄。
她和她的弟弟无论五官还是处事几乎一个模子刻出,不过眼神没有那种从炼狱杀出来的残暴和统治力,而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在那种眼神下你轻而易举就能体会到一个实力强大的家族倾尽所有为她打造的阶梯,这阶梯长而高,足以让她站在最高处俯视所有人。
由此,邢嘉禾迈出了问鼎权力的第一步。
邢嘉树虽然不在了,他教导传授她的东西刻进骨髓,而他在这条通天路两旁种下的树茁壮而密集,树荫掩映下,她可悠然自得。
正是因为如此,一种全新的怨恨在邢嘉禾体内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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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疏桐的葬礼在乾元后山教堂举行,声势浩大。当天南楚警察局在通往无相山的各个街区进行全方位的交通管制。宾客大多身份尊贵,包括不限于南楚和世界各大黑色家族的代表,政商名流。乾元到处是人、车。
送葬队伍朝无相山墓地步行,黑色花岗岩的陵墓便是一个人的终点。它的顶上有一尊雕像,白鸽和蛇。白鸽正要展翅高飞,蛇盘踞而上。墓门的黄铜铭牌刻着死者的名字。
邢疏桐的经历实在是传奇,尽管悼念者保持有礼貌的沉默,在路上的人群里总能听到有人讲述她的故事。
尤其当十二名荣誉护柩人没有双生子的身影,因此二十二年前的旧事重提,邢疏桐遭到非议。
邢嘉禾和主脉的人坐在棺材旁边,前排有两个外人,鲁杰罗和江璟深。其他亲属坐在第二排。
人群对邢疏桐持续不断的恶意与轻视,否定她的成就,到最后开始攻击她的性别,污蔑她出卖肉.体靠文森佐才能步步高升。
那些道貌岸然,整日把仁义道德挂在嘴边的上流人士,说起男盗女娼难以入耳。
邢嘉禾握紧拳头,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无论邢疏桐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但无法否认她是靠自己一步一步爬到山顶。
“嘉禾,等下还是表示下吧,别让家族因此蒙羞。”邢君言低声提醒。
邢嘉禾松开拳,戴上墨镜一声不吭。
谁的话都不管用,她也不必听。
过去二十二年她被保护得太好,报刊杂志和网络上的照片都是从远处拍摄,人脸模糊不清,公众记忆里人人都知道邢嘉禾,名字和本人对不上号。
但如今也没人走近她,对她严肃颔首即可。她耐心回应,撑着像权杖一样的伞,等众人对邢疏桐哀悼。
这是一整日,邢嘉禾在公众场合唯一的话,随后她提前离场,坐上来时乘坐的劳斯莱斯的后座。
体内升腾一股大笑冲动,源自于她对母亲的报复,可泪水却更早到来。
但邢嘉禾都忍住了。
她回到乾元主楼,在佣人诧异的目光冲进电梯,狂按按钮,手指戳到酸痛,而后满头大汗地上螺旋梯,奔向那扇紧闭的门。
嘉树注重隐私,不止禁止女佣打扫房间,出门还会上锁。他去世后她一直没进来过,没钥匙,伸手按在门上,尝试性一推。
门开,很难相信这是乾元的房间,这简直是座黑色牢笼,层高很低,所有家具都是暗色系,散发古老幽暗的气息。还好正对门有一扇窗户。窗帘紧闭,黯淡的阳光从狭小的缝隙投下窗格阴影。
那摆了一张书桌,以这张书桌为中心两面墙的书柜。它摆满那种一看就非常无聊,典藏款的砖头书。只有右边书架一排壁灯下放了些娱乐物品。
一只花瓶,瓶里笨拙地插着凋萎的山茶。
一个玻璃盅,里面是金斑缘凤碟的标本。
一个玩偶,加菲猫憨憨的眼睛褪色了。
一张照片,四口之家,父母的脸被剪掉了,换上了她从未见过的三张,那是亲生父母的脸。
邢嘉禾走过去依次抚摸它们。她拿起加菲玩偶,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赠送,按了下圆滚
滚的肚子。
“Loveme,feedme,neverleaveme。”稚嫩童音模仿加菲猫的声音念叨,而后说:“小树,你要学加菲把自己吃的胖胖的,这样才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