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既倒是开口:“诶呦这不是巧了吗,我们的师妹自幼学医,眼下情况紧急,不若先让她给瞧瞧?”
季姰也正有此意,她早就想探探秦夫人得的是什么病,顺势接着道:“不错,若是秦先生信得过我,我可以尽力而为。”
“诸位好意秦某心领了。”秦奉衍点点头,“只是拙荆的旧疾缠身多年,她又素来胆小,之前不是没想过找当地名医,但这么些年了也只有这老郎中才能让她放松警惕,在下也不得不从,还望诸位见谅。”
说完他又是一拱手,就带着小厮急吼吼地上了门前马车。马车从他们身旁驶过,留下几行车辙,剩四人在门口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说真的,她这夫人真不是个妖吗?”
谢既啧了一声,朝绯玉立刻拍了下他的手,示意他别站在这宣之于口。
“怕什么,我感应过,四下静着。”谢既不以为意,叉着腰道。
“师姐,你方才说的灵符有异动,具体是什么样的?”
季姰问道,沈祛机闻言也看向朝绯玉。后者轻叹一声,才回答道:
“我不是捏了个小纸人留意秦夫人的动静嘛,结果现在感应不到了,也召不回来。”
“是不是被发现了?”
朝绯玉摇头:“非也。若是纸人是被发觉而消灭的,会直接反应到我身上,而不是毫无知觉。方才的情形,更像是被什么屏障吞噬了。”
“可是到现在为止,咱们也没感受到妖力波动。”谢既拧眉,“难不成还真有什么在我们之上的障眼法?”
“我的灵符也是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
朝绯玉也皱眉。她自认修为不差,远超许多修士。这小小的柳杨坡难不成还能卧虎藏龙,冒出什么比肩烛阴的大妖吗?
几人各有所思,目光最后纷纷落到沈祛机身上。
沈祛机的实力自是无需多言,他都发现不了,得是个什么光景?
“分头行动吧。”他忽然开口,“朝师妹,你和谢既暗中行事,一人跟随秦奉衍,看看他说的老郎中究竟是何来历,一人去秦夫人的院子,看看她现在的状况。”
“好。”朝绯玉点头,“那你们二人呢?”
“我们去调查花灯。若有突发状况,用风掠琼音联络。”
季姰闻言侧头瞥了沈祛机一眼,只望见他起伏流畅的侧脸。
看来这是没得选。
三言两语交代完,几人便立即行动。季姰心里还记挂着秦夫人的病状,但如今也不能立即看到,遂问道:
“大师兄,从开始你就一直关注这花灯,却说花灯本身无甚问题。那咱们眼下是要调查什么?”
沈祛机拉过她的手,以指间触碰,确认她并未手脚冰凉才淡声开口:
“花灯确实不曾藏匿妖气。但此地灵气流动,花灯为途径之一。”
“你是说……”季姰柳眉微蹙,“这些花灯的确不仅是装饰,但容纳的却是灵气?”
“嗯。”沈祛机敛眸。
虽然其中灵力微弱,并不惹眼,却还是引起了他的警觉。
那感觉甚是微妙,较自然灵气流动多了几分,但远远未充盈到能引得修炼之人察觉的地步。即便寻常真有修士路过此地,大概也只会认为这里得天独厚,钟灵毓秀。
更为关键的是,花灯中的灵力流动的方向,与地气是不一致的。
与妖气毫不相关,但正是因为这点,才更显古怪。
他们初来乍到之时,难以辨别此地灵气流动的方向。当时他感觉到灵气朝一个方向汇聚,却无法定位出具体落点。若花灯是搭建迷障的关键,那么按图索骥兴许能找到其中关窍。
可为何是以花灯为媒介?
沈祛机眉心一皱,就听季姰说道:
“若是如此,这地方的浮明节与城中的就是两回事了。”
浮明节。
沈祛机一愣,一种异样违和之感忽地漫上心头。极为寻常,又极其不寻常。
在来之前,他们皆对当地的历史人文,风俗地貌有过粗略了解。朝绯玉对节日最感兴趣,在路上就提过正是孟州庆祝浮明节之时。当时她说,孟州过节包括沐浴熏香、拜神、点河灯、挂花灯、吃素等习俗。
可是此地并未拜神。
槐安庙的破败还历历在目,这里的村民又并非毫无信仰。前者目前还未明朗,但后者……
此地村民深居简出不假,他却也分明见过有村民提灯燃香,去祭拜什么。
若是有妖以灯为引,凭借香火掩盖踪迹呢?
沈祛机面色冷凝,将心中猜想简明地同季姰告知。后者闻言沉默良久,才疑问出声:
“大师兄是怀疑,此地的妖是以灯为媒介,操纵灵气?”
“不错。”
“你先等等。”季姰摆摆手,见沈祛机不明所以地望着她,只得抬手指了指上方,补充道:“我试试。”
沈祛机顺着她的手望过去,就见上方结了许多梨子,还有些泛青。
季姰伸手掂了掂腰侧的蓄灵玉,伸手一点玉环中心,指尖便散发着银白的光。见四下无人,她将脑中的理论知识过了一下,默念了什么,抬手一指,树上的梨子应声而落。
沈祛机瞳孔一缩,眼疾手快将人捞到怀里,才避免了季姰被砸的惨状。
季姰也懵了一瞬,反应过来有些尴尬:
“光想着试试武器了,忘了不应该站树下。”
沈祛机极轻地松了口气,下颌刮过怀中人鬓角,将人放开,淡声道:
“你初次使用,一时不习惯很正常。”
季姰本着不能浪费的原则,将掉下的梨子都装进乾坤袋。沈祛机似乎没料到她试验蓄灵玉的方式如此不按常理,再难说些什么。
“咱们眼下是不是得弄清楚,村民祭拜的究竟是什么?”
沈祛机点头。
“但师姐已经试过了,他们好像不太乐意和外来人说话。”季姰说着,眨了眨眼,“要不我们隐匿身形,找户人家瞧一瞧?”
“这样太慢了。”沈祛机摇摇头,“不如直接把他们引出来。”
“引出来?”季姰一时不明,但见他视线落在花灯上,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大骇,“大师兄你疯啦!不是要谨慎行事吗?你要是把花灯破坏了,真有妖人家不得立刻就察觉了?”
“无需灵力。”
沈祛机摸了摸背上的剑,并非霜拭,而是一把普通的木剑。但一触到剑鞘他又收回手,索性从乾坤袋中找出一支火折子。
季姰瞪大眼睛。
这真是不鸣则已,一鸣……一鸣吓人。
“我会用灵力控制火势范围,确保除花灯外无他物受殃及。”沈祛机垂眸,“不用灵火,用凡火。”
“那么大师兄你打算从哪儿烧起?”季姰使劲地捏了把自己的腿,确保自己不会露出扭曲表情。
不能怪她,这就好比眼见一个举止有度的世家子,突然开始将二郎腿翘到桌子上,一边做鬼脸一边推牌九,震撼且令人费解。
虽然沈祛机全然不可t能如此。
他抬袖,指向河边。
河边那些花灯称不上普通的小河灯,严格来说是灯船。若是灯船起火,确实最为明显,且又有水阻隔,不会牵连其他地方。
季姰有些紧张,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几遍河边没人,就见沈祛机打开火折子,轻易地往灯船上抛。连着抛了四五个才收手,季姰心惊胆战地瞧着,眼见火光乍起,顿时将灯船的薄纱和宣纸皆烧成了骨架。
火势看着凶猛,但的确如沈祛机所言,不曾殃及其他地方。有些火苗随着灯船的残余坠落,落入水中,顷刻消失不见。
“大师兄,我们要不先找个地方躲一下?”
确认火势确实受控之后,季姰忍不住开口。光天化日的站在河边,多少有些太过狂妄。
“隐息诀你可知道?”
“知道是知道,但……”
“试试吧,权当练习。”
沈祛机从容依旧,仿佛那火不是他放的一般。
季姰点点头,依言启动蓄灵玉,念了句什么,一丝凉意席卷全身。她扭头问道;“我成功了么?”
沈祛机颔首,也照样捏诀。季姰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沈祛机伸出食指于她唇上轻点,视线一直看着远处河边,示意她噤声。
季姰下意识抿紧嘴巴,结果将那还未来得及撤离的指肚抿进去了一点。感受到一瞬突兀温热,沈祛机手臂一颤,忙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走水了!快来人!走水了!”
一阵惊呼乍然响起,撕碎了柳杨坡诡异的寂静。这几日此地安静如死,季姰都习惯了,如今能听到有人喊,一时还真有些不太适应,也转身望去。
河岸附近的人家霎时都开了院门,往河边跑,那或无精打采,或死气沉沉的脸皆被同一种表情取代,是极度的惊慌失措。
“快!快去天泽庙和祖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