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阵法引洪水失控那一刻,他用尽力气也没抓住她的手,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滔天的水流淹没。
那是凌淮和尤二丫,并非是他和季姰。
他如是告诉自己,事实亦是如此。
青年跪坐于地,从容依旧,风骨不折,霜襟雪骨,有仙人之姿。
看似与往常并无不同。
可那如何也不肯松开的手,分明昭示着什么。
【作者有话说】
季姰:大水冲散有情人。
沈祛机:嗯。
季姰:我说的是凌淮和二丫。
沈祛机:嗯,但不会再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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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付之一炬
谢既见他脸色好转,不敢再耽搁,将自己的顾虑一股脑说了。
沈祛机闻言抱着还未苏醒的季姰起身,淡声道:
“此地迷障已破,先回秦府。”
这时已然不必在意潜行伪装,两人捏诀,眨眼就到了锦荷院。
谢既率先注意到了此处破败,与之前大相径庭,不免多瞧了几眼。沈祛机视若无睹,抱着季姰无法拿剑,索性开了剑阵。
他识海灵敏远超旁人,甫一落地就注意到此地灵气波动不寻常。
此地安静如死,完全不像起了什么冲突,两人并未掉以轻心,一前一后,往院内深处走。刚至湖中心,就见不远处的残破院墙轰然倒塌,一个人影从里面一跃而出,随即火花炸开。
两人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朝绯玉。
无数丝线自她身后喷涌而出,遭火花燃烧,瑟缩一下,当即又追了上来。朝绯玉见光是甩符纸难有余暇,当机立断掏出朱鹞笔,奋笔疾书,直接于空中画符,径直一点,化为数道灵火。
“他娘的,还来这一出!”谢既不由得骂了一句,将软剑从腰中抽出,足尖掠过湖面,加入战局。沈祛机眸色深沉,七道银白剑影倾巢而出,径直飞向那源源不断的丝线,空中响起无数道类似裂帛之声。
沈祛机垂眸瞧了眼怀中少女,心头罕见地闪过一丝迟疑。
按理来说,他应该将季姰放在这里,设一道结界确保无虞,进而和不远处的二人一起尽快结束眼下局面。他的结界素来牢固,论谁想破,都得先过他这一关,自然无需担心。
但他被方才幻境影响甚深,心中本能地排斥与她分开这一选项,哪怕只是一小会儿,哪怕距离并不远,说是分开都夸大。
不过这犹疑转瞬即逝,此时理智还是占了上风。眼下事态紧急,容不得他做什么周全准备,他匆匆从乾坤袋中掏出一张毯子放在地上,将季姰放下靠在廊桥石柱边,设了个保护结界,亦专心应对眼前危机。
朝绯玉见谢既和沈祛机两人都到了,长舒一口气,急声道:
“你们俩小心,她不是人!”
“都这样了,我俩再看不出来,眼睛白长了。”谢既嗤笑一声,手中动作未停。
“哎呀,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比我们设想的难对付一些。”朝绯玉道。
“秦夫人呢?”
沈祛机手执霜拭,又削去一长段丝线,问道。
“把这些丝线削断应该就能看见她了,她在屋里。”
沈祛机没说话,霜拭剑鸣陡然尖啸。
“大师兄,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朝绯玉画符的手愈发变快,几乎只瞧得见残影,“这是她的主场,有阵法在此,天然压制我们,她的实力能加倍发挥,我们的却只能使出平时五成。”
“他娘的,真不公平。”谢既骂了一声。
沈祛机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颔首:“你去吧,这里我和谢既足矣。”
朝绯玉点头,往后一跃,撤离此地场域。而后她来到湖中心,从乾坤袋中掏出上清虚玉轮。
此物能使得已知的阵法现形,并能突破其限制,从而按需修改。
当然,能改的阵法亦有诸多禁忌,例如各地宗门镇地阵,神界遗留阵法,以及人间龙脉灵阵,皆不可更改。除此之外,还取决于使用此物的人修为和境界几何。
之所以未在探知到阵法的时候就动手,是因为当时并未摸清状况,未必就要如此大动干戈,且改阵法,尤其是作用了上百年的阵法,并不容易。
朝绯玉以灵力催动玉轮,霎那间青光朝天地间弥散开去,无数光点逐渐聚拢,勾勒出此地阵法形状。
随着阵法显现,她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此阵虽有残缺,然观其走势十分复杂,更是同气连枝,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遭反噬不说,还可能反哺尤凤莲,使其实力大涨。
而且她之前从未见过五行相逆的阵法,虽心有预判不是什么好的灵阵,却也不曾料到邪性至此。
此阵无固定阴阳遁,而是按周期逆转。
朝绯玉心中焦灼,一时难以下笔。事出紧急,她未来得及问他们在天泽庙所见所闻,无法得知他们是否知晓阵法相关信息,如今种种,只能仰仗自己。
湖对岸的战况愈盛,眼下最好不要让他二人分心。
乙奇阳遁落离九,阴遁落坎一,丙奇跳跃,盛极转衰……
若是使生门落三宫,惊门落兑七宫,兴许能扰动中宫,短暂显露乾六宫。
不,不对,阴阳遁变化太快,节点不在此处!
朝绯玉屏住呼吸,思绪转得飞快。
若是没见过阵法全貌,单凭此推算,几乎不可能,必须找到其他路径破局。
千钧一发之际,忽听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师姐?”
朝绯玉闻声回头,就见季姰揉着眼睛站起来,身周银光流动,应该是沈祛机的结界。
她方才一心破阵,竟没有注意到沈祛机将她安置在此处。
“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纵使心中焦灼,她还是率先问她情况。
“没有,我们一到天泽庙就进了幻境,回到了柳杨坡的过去。”季姰环顾四周,见到远处打斗之声不绝于耳,朝绯玉正站在阵法旁,一时懵然,“现在发生什么了?”
“你们回到过去了?”朝绯玉顾不得惊讶,抓住关键,“那你可去看过这三个阵法?”
季姰点点头,杏眸清亮。
付良吟布置在山中的那个他们看得最清楚,而后就在尤凤莲家中看到了第二个阵法。
最后在天灯落成之时瞥见了第三个阵法,但看得不仔细,便被洪水淹没了。
思及此她一怔,眼前又浮现出沈祛机目眦欲裂的神情。
那分明不是沈祛机的脸,却又和沈祛机有诸多相似之处。
譬如从不会有夸张的表情,五官牵动的幅度向来很小,是笑是怒,单从表情看都微不可察。
又譬如惊怒之时猝然凌厉的双目,以及一瞬染了红晕的眼尾。
季姰压下心头怅然,走到朝绯玉身边。后者显然高兴,语调不由得都上扬了许多:
“知道你记性好,能不能将这阵法复原?”
“师姐,我们直接解便可,无需复原。”季姰笑了笑,“我在幻境中就已经思考过解法,应该并无问题。”
朝绯玉闻言长舒一口气,见季姰神色认真,也不出声打扰。
百晓大会第一的含金量足以说明许多,且季姰本身知道的广度和深度照此要高的不止一星半点,不是为当时的百晓大会量身定做。
换句话说,若她无身体条件这道桎梏,凭她的理论知识可以修习任何一门,兼顾也毫不费力,都足以成为其中翘楚,各个仙门的尊者都未必有她殚见洽闻。
奈何白玉有瑕。
季姰耐心等待,在阵中阴阳交替之际迅速锁定节点,于巽四宫之隙引动休门水势,逆冲离九。
朝绯玉心中连连称奇,季姰竟然能在变化瞬间直接使得三奇异变点暴露,直指中宫。
“师姐,我没法驱动阵法,接下来就靠你了。”
朝绯玉点头,朱鹞笔凌空挥舞。
破了这个关窍,之后的一切便能畅通无阻。朝绯玉一瞬不停,改天换地。
季姰望着不远处的湖对岸。
也不知道沈祛机和谢既现在怎么样了。
*
湖边院内,丝线的力道陡然减弱,沈祛机和谢既对视一眼,立即乘胜追击。
朝绯玉改换阵法成功了。
无数丝线终于受不住凌厉剑气,迅速回缩,集中在那个形销骨立的身影上。
尤凤莲缓缓抬起头来,似乎对此并不意外。
她自己连天灯都对付不了,还是靠付良吟的内丹才勉强压制,又怎会赢的了她希冀利用的刀?
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以一种看起来可笑的孤注一掷,为了一个从头到尾都不值得的人。
她手中无意识地摸索着怀里傀儡的眉眼。
这是她做出来的第六个,她给他设定好了一切,细心体贴、无微不至、不惧旁人眼光……就是她心目中付良吟爱她的样子。
但是长久凝视之下,她t会感受到一阵悚然和心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