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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弃明珠_越山雀【完结】(145)

  虞惊霜默然。

  她想到曾经在上燕的时候,那些公主、皇子们都爱办宴,邀请整个上京的贵女公子们参加,花开时节往往连着几日都要赶场子去赴宴,三位公主、五个皇子,哪一位殿下都容不得怠慢,连带着大大小小的郡主、县主、侯爵……上京皇家,可谓是多子多福。

  十多年过去,花叶凋零。

  她识趣地没有问是谁杀的,夺嫡那点儿事,不也就那样。

  这时候,王承突然反应过来,“诶”了一声,惊奇地问:“等等!什么计划?你刚才说到了计划是吧?”他瞪大了眼睛喊道:“你那会儿是真打算杀我五叔啊?”

  虞惊霜笑了笑,不语。

  王承愕然,良久,他神色复杂地说:“唉……不是我说,我都有点可怜我五叔了……”

  他喋喋不休:“被亲娘和大哥折磨了那么多年,差点都要死了,当然,好几年半死不活的瘫在床上,换我早就自戕了,他能撑下来也算厉害……一能爬起来立刻就要来大梁救你,我怎么劝都不听。”

  他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虞惊霜听:“结果呢?他收到你落难的消息是假的,你将他骗到大梁来,也是为了要杀他……唉,可怜的五叔,还不如当年就死了呢,也不用像现在这样,杀人诛心呐,你简直就是杀人诛心啊虞惊霜!”

  他喃喃个不停,虞惊霜的关注点却全落在了王承第一句上——

  卫瑎亲娘?折磨他?

  虞惊霜想到了当年,那个威逼利诱她离开卫瑎的贵妃,那张趾高气扬、明艳逼人的脸还在脑海中生动着,那个被逼迫的夜晚好像也就在昨天,怎么王承口中说的话她都不明白了呢?

  她又纳闷又觉得匪夷所思,失笑道:“怎么会?卫瑎被亲娘折磨?柳贵妃护他和护眼珠子似的。”

  王承摇头,认真道:“没有柳贵妃了,她被贬为庶民后自尽了。而且她也不是五叔的亲娘。”

  这一句话中所含的信息可够多……

  虞惊霜叹气:“看来我离开后,上燕发生了很多事情呀。”

  王承笑了,道:“那倒是,真的挺可惜的,如果你一直在上燕,一定能看上这场热闹。说不定,以你在大梁的本事,还会以身入局,搅和这一方天地。”

  他试探性地看向虞惊霜,虞惊霜却连连摆手:“别抬举我了,要是没这一摊子事儿,估计我早嫁了郎君,儿女双全,不知道日子有多和美,才懒得掺和你们皇子间的事儿。”

  她拒绝的意味很明显了,王承见好就收,也不再多说什么,拱了拱手:“既如此,那我就不邀你与我同行了,前方就有我上燕儿郎接应……毕竟你现如今也是大梁的人,就不便让你一直送了,请留步。”

  虞惊霜痛快答应,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承客气点头,牵了马儿就要走,临上马前,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又回头冲着虞惊霜认真道:“虞娘子,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原谅我五叔一次吗?他真的挺可怜的。那几年他不是不想去找你,而是被幽禁得骨头都烂掉了,爬都爬不起来,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他也很难的。”

  虞惊霜看着他,眯起了眼睛,久久才叹了一口气,也不说自己原不原谅,只是道:“卫瑎他……多智近妖,行事又无端莫测,我实在怕得很。”

  怕?怕什么?

  王承疑惑不解,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出口问了。

  虞惊霜慢吞吞道:“怕他这也想要、那也想要,再毁我一次。”

  “况且,小陛下,你羽翼未丰但野心勃勃,身边未必能容得下他吧?更何况再加一个我了。”她淡淡说。

  听了这话,王承脸色蓦地变了变,半晌才叹气:“他毕竟是我五叔,于我也有大恩……我会劝他的。”

  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虞惊霜笑笑拱手:“那就有劳您了。”

  王承客气点头,一扬马鞭,身影渐渐消t失在远方。

  第96章 第96章

  自京畿出发,虞惊霜一行人晓行夜宿,往上燕的方向行了已有三日。

  官道算不上平坦,马蹄扬起的尘土混杂着草木的气息,在燥热的空气中浮沉,小杏大约是头一回经历这般长途跋涉,起初的新鲜劲儿过去后,便有些恹恹的,虞惊霜顾念她前不久才才从蛊毒中恢复过来,不顾她的劝阻,硬是给小杏弄来一驾小马车,自己在前头驾车,让小杏在内歇着。

  两人优哉游哉、晃晃悠悠,而潜鱼,或者说,兰乘渊,则始终沉默地坠在两人不远处。

  他像一道影子,一道稀薄到几乎要被正午的烈日晒化了的影子,或许是心里隐约知晓身份已经败露,他也不躲着虞惊霜,更不主动上前,虞惊霜也当身后跟着的只是个普通侍卫,两人保持着一种诡异的默认。

  不得不说,兰乘渊给自己起的化名很贴切他的行为:潜在水底、默默无声的鱼——

  他从不多言,也从不主动靠近,只是在宿营时默默地将所有粗活累活都揽了过去,生火,喂马,守夜,像一个最尽职、也最没有存在感的侍卫。

  虞惊霜看在眼里,却只当不见。

  她心中烦得很。

  那是一种理不清、剪还乱的烦躁。一想到兰乘渊便是小狗,她心里就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浸了水的乱麻,沉甸甸的,堵得慌。

  她不想再与兰乘渊这个人有任何牵扯,可一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的,却又是小狗在雪地里为她呵暖冻僵的双手时,那双清澈而专注的棕金色眼眸。

  这两个截然不同、却又偏偏是同一个人的影子,在她脑海里反复拉扯,让她不得安宁。

  是以,这几日,她索性便将他当做了空气,不看,不问,不想,似乎只要这样,那份烦躁便能自行消散。

  这日午后,日头正毒,马儿说什么也不肯继续往前走了,两人便在官道旁一处简陋的茶棚歇脚,茶棚是几根木头并几张茅草搭成的,四面漏风,桌椅也都是些歪歪扭扭的次等货色,茶水更是寡淡得能照出人影。

  小杏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水便恹恹地伏在桌上,虞惊霜为她打湿了帕子,敷在额上解暑,自己则坐在一旁小口地喝着茶,目光落在远处被晒得有些扭曲的官道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兰乘渊将两匹马都喂好了水和草料,又检查了一遍马蹄,才走到茶棚最角落的一张桌子旁坐下,他并未要茶,只是安静地坐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般,呆呆地望着远方。

  虞惊霜的眼风不着痕迹地从他身上扫过,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隔得很远,可她仍然看到兰乘渊肩头的位置,似乎渗出了一点暗红的血迹。

  她默默地想:那个地方……好像是卫瑎莫名发疯、掳走小杏那天,兰乘渊帮她挡剑留下的伤。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嘴里的茶就怎么品怎么涩起来了。

  默了半晌,她默不作声地喝完了杯中的茶,起身朝着兰乘渊的方向走了过去。

  ……

  一小片阴影自上而下覆盖,兰乘渊愣了一瞬才陡然从自己的神思中反应过来,他猛地抬头,看清是虞惊霜面孔的一刹那,露出了受宠若惊的神情。

  虞惊霜并未在他对面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站着,伸出手,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药呢?”

  兰乘渊脸上惊喜的表情还没消散,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见到又是这张假面,虞惊霜心里涌起了一股烦躁。

  想起这人为了掩盖身份,把自己本来英俊貌美的脸藏起来,天天顶着这一张路人脸假扮什么忠心耿耿小侍卫,还故作神秘地戴着个斗笠,害得她没事儿就猜“潜鱼到底长什么样”……简直蠢死了。

  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还是想到了潜鱼,虞惊霜的脸色变得更难看,她不能再多看一眼这张平凡的路人脸,于是别过了脸。

  可兰乘渊根本不知道虞惊霜盯着他看时心里在想什么,他只觉得,惊霜瞧见他以后就不耐烦……是不是他又做错了什么,惹她厌恶了?

  一时间他又惶恐又茫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了。

  而他不动,虞惊霜只能再将脸转回来,对着兰乘渊那张平平无奇的假面,她的耐性似乎用尽了些,声调微冷:“金疮药。你若想死在半道上,我倒也无所谓,只是别给我添麻烦。”

  兰乘渊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双手递了过去。

  虞惊霜接过药瓶,看也未看他一眼,只淡淡地道:“转过去。”

  “……啊?什、什么?”

  他又呆住了。像个呆头鹅刚成精,一时半会儿还理解不了人的话,眨着眼睛,半张着嘴,依旧怔怔地看着她。

  “……”

  “把衣裳脱了。”

  虞惊霜觉得自己的耐性长进了不少,再与兰乘渊这样相处下去,或许成为温柔娴静、耐心亲切的大家闺秀指日可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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