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瑎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冷哼一声:“朕当然知道没办法用囚禁来威胁……可是你身后有大梁,你妹妹呢?你的爹娘呢?他们可一直留在上燕!”
虞惊霜狠狠瞪向他,卫承狼狈地扭过脸,声音却一样的坚定:“总之,这个忙你必须帮我!你能控制住当年在大梁死灰复燃的一梦黄粱,如今也一定有办法助我上燕一力,否则,即使上燕亡于我手,我也会带着你一起!”
“否则,以你的才能,朕也不敢放你回大梁。”卫承的声音此刻已变得阴沉,带着一丝威胁的意味,他知道虞惊霜最在乎的,无非就是她在大梁的那份自由与安稳,此刻以她无法回大梁为要挟,便是要彻底斩断她所有的退路,让她不得不为他所用。
虞惊霜霎时间腾起一股强烈的怒火。
她还是头一次被一个屁大点儿的孩子威胁,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荒谬。
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少年威胁的目光,她莫名想起了远在他乡的明衡,虽然有时也调皮捣蛋,可最终却也只是缠着她撒娇,从未真正敢肆意妄为,更别提这么离谱的想法!
也怪她,瞧着卫承与明衡差不多大,就在心里将二者一同看待,却放松了警惕——不过,就算她再怎么料事如神,都不会想到,眼前的少年天子,竟然能这么疯狂、这么耍赖?!
她明面上的身份可还包括大梁使者呢!就这么打算将她扣下、不完成差事就不让回去?
卫承这小子,真是不按常理出牌!卫瑎啊卫瑎,你自己疯也就算了,怎么教出来的小孩也这么癫?
那一瞬间,虞惊霜真想破口大骂,可环顾四周一圈,她深呼吸,告诉自己冷静——反正也是要去找林啸算账的,自己去,和接过皇命去,又有什么区别呢?
卫承……至少在处理林啸这一方面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她慢慢在心里说服了自己,然而,面上却不显,以免卫承再生事端,故而,虞惊霜只是冷笑一声,目光却平静得可怕,审视着卫承道:“你确定,这件事你只想让我来帮你?帮完后就放我安全回去?”
卫承见她态度有所松动,不免有些兴奋起来,沉声道:“朕金口玉言,绝不反悔!”
虞惊霜知道,卫承此举并非全然是出于对她的信任,更多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已无路可退,所以才敢将所有的筹码,都押在她的身上。
巧了,以她的想法,要解决上燕的问题,就需要卫承这股子不管不顾的疯劲儿。
“好。”
虞惊霜的声音,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既然如此,我答应你。但是……”
她抬起头,目光如炬,直刺卫t承的眼眸,“我也有要求,接下来不论京畿发生什么事、不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的就行了。”
“还有,一梦黄粱的幕后之人,也就是林啸此人,我会亲手解决。是死是生,你无须过问,也无须插手。”
虞惊霜的声音冷了下来,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至于解决这些迷香后,上燕会有怎样的乱局,你的朝堂纷争等等,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帮你。”
她的语气强势,斩钉截铁,卫承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半晌,“好……”他最终还是咬着牙,从喉咙间挤出了一个字,脸色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苍白。
虞惊霜没有再多言,只是转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衫,便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外走去,殿门在其身后缓缓合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
……
待虞惊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殿内屏风后,一道熟悉而阴沉的身影缓缓走出。
他身着一袭玄色暗纹的锦袍,面容清瘦,眼尾处那一抹惯常的殷红,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妖异。
正是卫瑎。
他的目光幽深而冰冷,丝毫没有因为虞惊霜的离去而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地走到卫承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卫承的肩膀。
“五叔……”卫承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你果然没猜错。她真的……不会对‘一梦黄粱’上瘾。”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敬佩,有不甘,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困惑,“而且,只要用她的家人威胁她,她就会出手。”
卫瑎并没有理会卫承那份复杂的神情与心理活动,他的目光依旧冰冷,只是缓缓地将手收回,指尖无意识地在锦袍上摩挲,眼神中此刻只有浓郁到化不开的阴沉与嫉恨。
“方才你不该同意将林啸交由她处理的。”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阴鸷的寒意。
卫承看向他,有些疑惑:“这个人日后还有什么用吗?”
他一摊手道:“我是觉得,等虞惊霜将一梦黄粱根除后,此人也就没有了利用价值,不如当个顺手人请送予虞惊霜,哄她为我们尽心做事。”
听了卫承的话,卫瑎死气沉沉的眼神中起了一丝波动,他握拳抵着唇,低低的咳了几声,才沙哑着嗓子道:“她要林啸的处置权,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卫承皱眉,摇了摇头。
卫瑎恨恨道:“……因为兰乘渊。”
他的语气变得古怪而压抑,“当年林啸骗了兰乘渊,又将他囚禁在地牢里做药人,那家伙受了不少折磨,虞惊霜这是想为他报仇呢。”
卫瑎低低地笑了起来,自言自语道:“他背叛了她,可是只要受点苦,装个可怜,她就原谅他了,还想着去帮他报仇……霜霜啊,真可爱,也真的……可恨。”
话说到最后几个字眼,卫瑎的语气变得阴狠。
“同样是很久之后才找到了她,可她没有赶走兰乘渊……可为什么当初要赶走我?”卫瑎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怨毒与不甘,强烈的嫉妒从胸口喷薄而出,蛰得他痛苦不堪。
他想到很多年前,他曾亲手将虞惊霜推开,他曾以为那是对她最残忍的惩罚,可如今看来,那份惩罚,最终却都落在了他自己身上。
为什么?他一遍遍地问自己。为什么她可以原谅兰乘渊,却不能原谅他?为什么她可以容忍兰乘渊那份虚假的忠诚,却不能容忍他那份迟来的真心?
卫瑎的眼中此刻只有嫉妒与怨恨。
他无法接受,虞惊霜可以原谅所有的人,却唯独不能原谅他。
而兰乘渊那个卑贱的奴隶,那个曾经欺骗她的懦夫,竟然可以再度回到她的身边,甚至可以让虞惊霜为了他,再专门回到上燕。
思绪流转到这里,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阴鸷地看向殿外,仿佛要穿透层层宫墙,直视虞惊霜此刻的身影。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他喃喃自语,声音里是满满的怨毒与狠戾,“虞惊霜只能是我一个人的,无论谁,都不能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五叔……你想做什么?”卫承皱着眉,轻声问。
卫瑎转头看他,面色一半露在日光下,俊美无比,一半隐在阴影中,凶邪如恶鬼般,“……我想做什么?”他的声音很轻,“我想要霜霜回来。”
他要将虞惊霜重新夺回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无论用任何手段,都要让她再度回到自己身边——无论虞惊霜是否愿意,无论她是否清醒,卫瑎想,他只要霜霜能够永远地属于他一个人。
第100章 第100章
虞惊霜根本没有察觉到卫瑎就在她身后的殿内。
与卫承达成约定后,她立刻修书一封,连夜命人送去大梁,还在大梁勤勤恳恳研制蛊毒的虞晞和沈远见到信后,虽然不解,但也照着她的要求,送来了虞惊霜想要的东西。
小杏捏着瓷瓶,一脸疑惑地问:“惊霜姐姐,这……真的有用吗?我有点担心……这么做的话,上燕的皇帝会怎么想?”
虞惊霜瞧着那瓶改良后的蛊毒道:“现在上燕这个样子,不下一剂猛药是没办法的,卫承心狠但手软,未必想不到解决办法,只是他不想担骂名而已,既然他要我帮他,就得接受我这么办。”
点了点头,小杏不再多问,立即和兰乘渊一起按照虞惊霜说的去做——
他们二人将蛊毒带往上燕京畿各处,重点投放在那些“一梦黄粱”猖獗的酒楼、茶肆和风月场所,这蛊由沈远与虞晞联手改制,虽不致命,却足以叫人痛不欲生——但凡吸食过“一梦黄粱”的人,一旦毒发,便如万蚁噬骨、烈火灼心,从此对这香由痴迷转为恐惧。
不过半月光景,城中便鬼哭狼嚎一片。
昔日靠香醉生梦死的权贵,如今个个面色青白,瘫卧床榻。有的翻滚嚎叫,将床榻抓得稀烂;有的口吐白沫、神智昏乱,却连自我了断的力气都没有,这种蛊其实根本不会要人的命,只能营造出一种不日就要一命呜呼的假象。
不过,痛倒是实打实的,让他们一遍遍体会什么叫求生无门、求死不能。
起初,这些人为了逃避疼痛还疯狂索要“一梦黄粱”,以为吸食一口便能止痛,谁知香气一入,痛苦翻倍,幻觉与剧痛交错撕扯,不过三五日,这些人就从痴迷变成惊惧,纷纷四处求医拜神,只望能从这无边苦海里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