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院在哪里?
严惜停在了门口。
今儿是周夫子头一日给小四爷跟小五爷上课,这小丫头也是头一次过来送饭。
这会儿傻乎乎滴站在这门口,应该是不知道杏林院在何方?
“过了小桥,沿着溪边的小径往西走,到头有个月洞门,进去就是。”
“谢谢,谢谢。”
严惜低头连声向守门的小厮道了谢,艰难地提着食盒过了小桥。
眼看就要进入冬月了,这溪流边的植物还绿油油的,真是大户人家的庭院啊。
进了月洞门,有三间坐北朝南的屋子,院子里有花草,院子的西边有个四角凉亭。
严惜顾不得打量这个院子,悄悄地提着食盒进到屋里。
三间屋子,西间跟厅堂中间没有隔山,屋内是书房的装扮,最西边长条矮几旁坐着一位年轻的读书人。
下面几张矮几,最前面两张坐着两个孩童,其中一个趴在几案上呼呼大睡,另一个拿着毛笔在写字。
师徒三人好似都没有注意到严惜,严惜悄悄将食盒放到最后面的几案上,就悄悄地退了出来。
食盒应该要拿回去的吧?严惜坐在门口静悄悄地等着。
“周先生,你看什么呢?”
“周易”
“这写的什么呀?”
“潜龙勿用。”
“嗯?”
“潜龙勿用就是要告诉你,小心谨慎,保持低调,积累力量。一条小龙刚出生的时候是弱小的,它要潜藏自己,积攒能量让自己成长。”
周夫子用孩童能听懂的话语解释,不止屋里的小四爷,就连屋外的严惜也听懂了。
突然之间,严惜恍然大悟。听了李嫂子的那些话后总是堵在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身为奴仆身不由己,她便可以学那潜龙,小心谨慎,积攒能量。
第9章 走了
屋里好似散学了,严惜听到周夫子温和而严肃的声音:“小四爷要将今日所学的《千字文》背诵到‘云腾致雨,露结为霜。’这一处。”
接着便是一个稚嫩的童声回:“学生知道了。”
“嗯……小五爷嘛,小五爷也要尽量努力跟你四哥一样完成。”
“学生知道了。”小五爷说话还不清楚,奶声奶气的。坐在门口的严惜听了,不禁抿起嘴角,微微一笑。
大户人家真好,话都说不利索呢,就能请夫子过来授课。
就在这时,只见门口忽然走进来两名小厮,严惜见了也赶忙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了屋门旁边。
那两位小厮进了屋里先是向周夫子行了个礼,然后便轻声道:“周先生,我们过来接四爷五爷回去。”
“回去吧。”
周夫子声音温润,听着感觉人很好,很好相处一样。
再传来小四爷跟小五爷向周夫子告别的声音,之后,两个小爷手牵着手儿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小厮紧随其后,不一会儿功夫,杏林院又恢复了平静。
潜龙勿用。
知识真是个好东西,能让人清醒,明理。
严惜喜滋滋地站在外面等着,感觉这一趟没有白来。
一句潜龙勿用,严惜念叨了一天,这天中午她早早地用了自己的午饭,就在灶房门口来回晃悠。
“春花,你吃过饭后将这食盒里的饭菜给杏林院周夫子送过去。”
严嫂子吩咐粗使丫头春花,严惜慌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春花姐姐还在吃饭,我去送吧。”
严惜说着看了壮硕的春花一眼,春花嘴里含着一大口饭,闭着嘴巴对她笑了笑。
严嫂子望着严惜说:“四菜一汤,这一食盒饭菜也不轻呢?”
惜儿这个孩子很是勤快,原本她想让她给族学那边送饭,可是昨儿她听人说,这丫头走一路歇一路,她便想着换个力气大的去送。
“严嫂子,不重,我能提得动。”
严惜说着上前去接了她手中的食盒。
这样跑腿的活,别人也不愿意去,她愿意去,就让她去吧。
为了能早些到族学,严惜一路上也没有怎么歇脚,憋着一口气跑去了杏林院。
她悄悄地将食盒放好,就退去了屋门外面。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小四爷跟小五爷声音稚嫩,背书却是很大声。
严惜站在外面偷偷跟着背,背完之后仔细一琢磨,很是那个意思。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可不就是这样吗?
严惜连着过来送了几天饭,也能背几句千字文了。
十五这日,府里发月银,严惜发了六十个铜板,跟当初说的少了三十个,不过加上她之前存起来的喜钱,也有一百多个了。
她想寻个出府的日子,给她娘送过去。
不知道她娘的病好了没有,她一个人有没有想她。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十七那日,李嫂子对她说:“府里的丫头,家在当地的可以寻一日回家看看,只要跟管事说一声就行。你啥时候回去看看?”
原来真的是可以回去看看的,晚上严惜找到严嫂子,她也没有为难她,给了她三个时辰,让她快去快回。
翌日一早,严惜拿上她存下的一百个铜板,就出了陆府。
她一口气跑到拱辰门外的茅草屋那处,高兴地来到她娘所住的小屋。
天儿刚微微亮,小屋门上已经上了锁。
这么早,她娘去了哪里?
严惜通过破烂的窗户纸往里面看,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炕上没有铺盖,灶门口没有柴火。
屋里的一切都说明,这屋里没有人住。
严惜慌乱,她对着窗户大声地喊娘,声音颤抖带着哭音。
“啊,严家小娘子啊。”
她的哭声吵到了旁边住着的一位老婆子,那婆子拄着一根木棍走了出来。
“小娘子,你别喊了,你娘走了。这处的房子已经退了。”
“走了去了哪里?”她还在这里啊,她娘怎么就自己走了
眼泪啪嗒啪嗒止不住地往下落,似是深秋那场秋雨,哩哩啦啦似是断了线的珠子。
“嗯,你娘走前让老婆子给你带句话,她去那什么山修行去了。十年之后再回来寻你。”
那婆子蹙着眉头,有些懊恼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当初那严娘子说的是什么山?
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什么山?”严惜着急的问。
“什么山啊?你看我这脑子,突然之间就想不起来了。她说去修行去了,啥山啊?”
越着急越是想不起来,最终严惜也不知道她娘去了什么山修行。
她就知道,她娘丢下她走了,她头顶的天,轰然之间就坍塌了。
她蹲下身子,抱着自己嘤嘤嘤地哭,眼泪哭干了,喉咙哭哑了,隔壁的婆子拉着她去洗了洗脸。
“你娘让你在陆家好好做事,十年也不长,一眨眼就过完了。”
小女娘哭得可怜,她想说几句话开导开导她,可是严惜失魂落魄的,什么也没有听到心里去。
出去还不到两个时辰,严惜就回来了,一双眼睛红肿的像核桃。
李嫂子在院子里的水井边提水,见严惜回来了,她笑着刚想张口,便见小丫头红肿着一双眼睛,低着头回她的那个小房间去了。
回去一趟怎么还哭着回来了?
为什么走了?
为什么丢下她走了?
是不要她了吗?
严惜趴在稻草铺成的所谓床榻上,哭得不能自已。
她娘走的时候,咳嗽好了没有?她要去修行那个什么山远不远?
十年之后才能回来吗?
严惜越想越伤心,忍不住又大哭了一场。
“天都黑了,还不起来烧火。”
门口是砰砰砰地砸门声,严惜一咯噔被惊醒,醒来才发现自己哭着哭着竟然睡着了。
严惜慌忙爬起来,应了声:“来了。”
“也就仗着严管事好性,拿着主家的月钱,竟然如此光明正大的偷奸耍滑。”
赵娘子叉着腰,盯着严惜一顿骂,好像她是东家婆,看不惯她这个偷奸耍滑的丫头。
严惜低着头,乖乖地跑去灶房,发现灶房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整个院子就她跟赵娘子。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梦里。
第10章 委屈
是在梦里就好了,一觉醒来她没有回家,她娘也没有丢下她,还在那个茅草屋里等着她回去。
“你也就是在陆家,若是在旁的人家,就你这样偷懒,免不了要挨两大板子。”
严惜还恍惚着,赵娘子就跟到灶房来骂她。
原本赵娘子就是不能惹的,如今她娘走了,丢下她不管了,她除了在陆家待着再没有去处,更不能惹她。
严惜噙着眼泪,低着头,两手拿着大水瓢往烧水用的铁锅里舀水。
舀满水,她就去灶门前点火,她默默地做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