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察觉到他脸色变化,仍在自顾自地说∶“它虽然暂时不能发光了,可只要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一切就都还有可能。”
“天真。”他身子晃了晃,别开眼不去看她,蓦地,一道金光闪动,从他掌心跳出一簇火苗。
她奇怪地看着他∶“谢安,你要做什么?”
“蜃楼镜,烧掉它才能离开。”
火苗愈烧愈旺,他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淡道∶“你如不想被烧伤,最好不要离我太远。”
这回她明白了。李今棠迟疑了一下,一手捞起命书,慢腾腾地挪动步子靠向他,最后,整个人几乎贴到了他身上,发梢扫上他侧脸。
大火包围了他们,耳边碎裂声一阵接一阵,她忽然觉得手心温度有些烫,抬起头来一看,惊道∶“谢安,你脸怎么红了?”
这句话不问还好,一问出口,他耳尖似乎也跟着红了。
谢长宴偏过头去,眼睫微微颤动,在火光映照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
“你说呢?”他僵着声音反问。
她立刻明白过来——自己也真是傻了,眼下温度这么高,被热得脸红不是很正常么?
隔了不知多久,火势渐渐小了,手心忽然一空,她抬起眼,竟见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在。
心跳骤然加速,她惴惴不安地唤了一声∶“谢安?”
“娃儿,看那边!”命书急声提醒。
李今棠转头看过去,只见一左一右各站着几个人。
“棠儿,这段时日辛苦你了。”少女站在光亮中,微微笑着,朝她张开了手,“来罢,阿姐带你回家。”
“阿姐?!”
李今棠微微一惊,却听命书提醒道∶“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幻境,要跟谁走,全看你自己。”
跟谁走?这里还有谁吗?
忽然间一阵微弱的哭声响起,她犹疑地转过身,只见方才出现在碎片里的少年正半跪着,满身伤痕累累,眼珠黑黑的,很是可怜。
“我……”
既然是幻境的话……
李今棠没有过多犹豫,她看了阿姐一眼,随后转身朝小谢安走去。
背过身的那一瞬,阿姐的身影无声消散在空气中。
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心里想着∶反正回家后和阿姐相处的时间还多,可是谢安呢?从没有人帮过他,他一直都只有一个人,这么多年了,也会觉得孤单害怕罢?
就算是幻境,她也想给予他一点温暖。
第65章 蜃楼镜(五)
◎“我是为你而来的”◎
雨后的天空像是蒙了一层薄雾,蜷缩在墙角的猫儿被砸中了尾巴,“哇呜”一声逃之夭夭。
河边站着几个人,脚踩弯了地上刚萌生出的绿芽,其中一个一只眼罩了块黑布的朝不远处的少年招了招手,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二少主,宗主有样东西让我们带给你。”
少年微微偏着头,无声地望着他们,一双眼瞳漆黑,像是能挖掘出人心底的秘密。
“还不过来?”那独眼等得不耐烦了,“啧”了一声道∶“连宗主的命令你也要违抗吗?”
“欸,这是什么话?”旁边一头戴纱巾的人笑道,“这可是宗主特意为你*准备的礼物,二少主就不好奇吗?”
他故意加重了“礼物”二字,一面又侧过身,让少年的视线通过那一条缝隙射进来。
身后堆满了厚厚一层落叶,悬在树枝上方的,是一柄闪着锐利光芒的长剑。
少年眼睛微微一亮,旋即目光又落到地上那一层树叶上。饶是那柄剑吸引力再大,他此刻也并未上前一步。
“二少主迟迟不肯上前,是怕我们设了陷阱吧?”那位纱巾嘿嘿一笑,抬脚用力朝落叶踩去,“咔嚓”一声脆响,那只脚稳稳落在了地面上,“二少主,这把剑是宗主千叮万嘱一定要给你的,我们又怎敢再戏弄你?”
他眉头皱着,说得苦口婆心,叫人很难不信。
少年眉心动了动,向前迈出一小步。他视线停留在那些人脸上,只消他们露出半点得逞的笑,他立马就跑,可往前走出好几步,那几人神情仍旧无甚变化。
蓦地,一声脆生生的叫喊自墙后响起∶“你们弄坏了少主的剑,就等着被责罚罢!”
这一声来得实在突兀,那几人面色一变,皆慌张地向墙后投去视线,想看看这位看破了他们诡计的人是谁。
那少女蒙了一层面纱,从墙后走出来时步伐轻盈得像道影子。她在几人面前站定,道∶“少主已经知晓你们弄坏了他的剑,若不想被罚得太惨,最好快些去赔罪。”
“你是谁?”那独眼上下打量着她,狐疑道∶“我可从没见过你,不会是这小子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帮手吧?”
“我是少主身边的人,你怎么有资格见?”李今棠丝毫不慌张,道∶“敢这样看我,不怕罪加一等吗?”
那几人面面相觑,显然都不知该不该信她这话。
“你们在做什么?”一道冷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只见一青衣少年负手走来,那几人见他神色不虞,慌忙跪下来求饶。
“少、少主饶命,我们……”三人长跪不起,连头也不敢抬一下,“我们这就把您的剑取下来,您息息怒……”
李今棠伸手在来人身上一点,他便立刻化作一团雾气散开。她转过身子,在少年少年诧异的目光下牵起他衣角,“快走。”
或许是出于对方才的好奇,又或许眼下只有她一人能短暂地依赖,少年由她牵着走,两人拐到一处竹林里,绿油油的竹叶遮蔽住了他们的行径。
察觉到他投来的警惕的视线,李今棠急忙解释∶“你方才不能信他们的话,若你当真把那剑取下来,损坏少主宝剑的锅可就要由你来背了。”
“你怎么知道?”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全是戒备,似乎只有把她的心剜出来给他看上一眼,才能叫人真正信任。
“我……”李今棠哑口无言。
她来之前,的确忘了想一个完美的借口。
“我先替你看看伤口……”她抬手想去拉他手臂,试图把这个话题话题搪塞过去,触及到衣袖的那一瞬,对方却猛然缩回了手。
“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伤?”他垂眸睨着她,冷冷地问。
这个问题倒难不倒她,李今棠拍拍手跟着站起来,眼睛弯了弯,“我是医修呀,没有什么伤能瞒得过我。”
少年闻言眉头微微凝起,像是在思索这句话的可信度。
“我没有受伤,”良久,他踱步出去,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你猜错了。”
这个人从前也跟现在一样的倔强。李今棠小步跟上去,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药瓶。
他这回没有拒绝,而是停下脚步,侧过脸,漆黑的眸子像要把她看穿,“你到底是什么人?”
她还未开口,就见他又别开视线,冷冷道∶“用不着骗我,你不是谢望山的人。”
“你知道的这么多,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来救你的?”李今棠追了上去。
“救我?”
少年侧目睨着她,眼里闪过一丝困惑,旋即冷笑道∶“不自量力。”
细碎的阳光透过叶隙洒在,在两人之间落下一道斑驳光影。他突然转身,竹叶在衣袂间簌簌飘落,“你恐怕连自己都护不住,方才的幻术拙劣得很,知道么?”
“可你还是跟着我走了,”她丝毫不恼,反而忽然笑了,阳光映亮了她浅色的眸子,“所以方才我帮了你,你是不是多少也对我有一点信任?”
这个人好像总把说真心话当成可耻的事,非要让人直接点出来才好。
少年垂着眸不语,半晌,忽然抬起眼来看向她,语气相较方才而言极为平和,“你还知道些什么?”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那些过往,即便在幻境中,她也不想再看见这个可怜的少年受打击。
“其它的只怕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李今棠静静迎接他的视线,“我是为你而来的,你信吗?”
看他那副神情,就差把“不信”两字写在脸上了。
一阵风扫过,方才洒在她身上的光影挪到了他身上。
“是么?”少年扬起唇,自嘲地笑,眼底却落下一片阴鸷,“他们都以我取乐,为何你偏偏不同?”
他不信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会和其余人有什么分别,不管她是从哪来的,离他越远越好。
李今棠忽然踮起脚,抬手捂住了他的唇,轻道∶“嘘,别说话,有人来了。”
骗他的,她只是不喜欢他那么说话。
少年眸色微黯,扣住她手腕将那只手移下去,唇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好啊,你说你是为我而来,那你能为我做什么?”
李今棠看着他,不答反问∶“你往后想要做什么?”
“我?”
他稍稍停顿,旋即散漫地笑∶“我毕生唯一所求,便是能辅佐兄长登上宗主之位,扬我魔族之威。”
这个回答让她微微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