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说:“谢谢你,陈妥。”
陈妥。
秤砣。
呵。
万万没想到,是个这么有意思的姑娘。
陈绥藏在口罩下的脸没忍住一直在笑,却偏偏故意装出不认识的样子,凶巴巴地逗人。
嗯,似乎并不怕他。
什么陈绞丝旁妥也能叫得出来。
他从不让人带女孩子去极光。
倒也不是什么性别歧视。
二中离得近,那帮混蛋有事没事都过来找茬,打架是常事。
女生在那儿,总归不太安全。
可惜千金大小姐,吓唬她也没用。
仗着会打架,对他的“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根本不放在心上。
明明对谁都挺温柔,偏偏对他有点儿大小姐脾气,小孩似的。
陈绥觉得自己对她犯贱,向来懒得应付任何人,尤其是女生,却唯独她,配合她任性,总是觉得格外有趣。
那么娇气,看见他脸上的伤口都会吓哭。
见一次吓哭一次,没见过这么爱哭的。
莫名其妙,不想看见她哭,因此有意无意地避战,被二中那帮混蛋骂怂包。
啧,怂就怂吧。
他讨厌自己这张跟渣男父亲相似的脸,可她似乎觉得好看挺喜欢。
所以,少打架,护着脸。
好像,也是下意识做出的改变。
学校里许多人传他各种难听的话,她会替他委屈,打抱不平,大晚上跑来告状。
他从没在意过有关自己不好的传闻,也没见过这样护着自己的女生。
如果不是得知传闻牵扯上她,那天他根本不会回学校解决那样一件于他而言习以为常的事。
其实那会儿,他对她的感情还很纯粹。
陈绥想了想,并不太清楚,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一个男生对女生的喜欢。
等他发现时,好像已经喜欢了很久。
看见她跟所谓的师兄笑闹着比剑,想给那剑折断,看她被人摸头也不反抗,想拉着她去洗头。
会想看她笑,怕她哭,愿意主动带她去进入自己的世界,为了她竭尽全力去赢一场篮球比赛,让她骑上独属于自己的那匹叫凌霄的马。
甚至,准备了好几年的留学,也可以在一刹那之间因为她想要考京大而做出改变。
陈绥自己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可那一刹那之间,脑子里浮现出的画面——
读同一所大学,成年,可以肆无忌惮自由自在地恋爱,牵她的手,吻她额头。
他想,他无法拒绝。
然后。
陈绥想,完蛋了。
他想这人是她的。
可又时常觉得自己不配。
他一无所有没人爱,连一只流浪狗都不能带回家,而她是尊贵的千金大小姐。
但感情这东西,总叫人难以自拔。
陈绥没办法去抵抗。
更何况,是她那么好的人。
会善良地帮助同学,毫无保留地教人学习,遇见不公又那么勇敢,会见义勇为。
长得好看,闹起来可爱,哭起来又那么可怜,趴在课桌上睡觉都叫人觉得岁月静好。
没人能拒绝爱她。
-
但人生总是不那么顺遂的,会伴随各种意外,比如忽然被举报早恋。
从医院跑去学校教务处办公室那一路,陈绥一直在想,她那么爱哭,遇到这样的事,指不定眼睛又得哭红了。
所以,无论如何,这件事,他得赶过去。
怎么着都行,他得在她身边。
他能感觉到,她也喜欢自己。
所以,他想,如果他在,她会更有勇气。
至少,会安心。
事情算是解决得比想象中容易,她的父母也比他想象中要更好,至少没有像大多数父母那样,遇到这种事就不管不顾地在办公室里当着别人的面开始批评指责。
无论是指责她,还是指责自己。
他没想到,会那么体面。
被闻润星私下约见时,陈绥心里也曾有过片刻慌乱,但又不愿露怯,让人觉得自己不靠谱。
俩人坐在第一次单独见面的茶馆,陈绥问他,怎么确定自己喜欢他女儿。
闻润星笑了笑,指指他的手机壳,上面簪花小楷的四个字“诸事顺绥”,抬眼问他:“之之写的吧。”
陈绥翻转手机,没想到是被这个泄露秘密。
他没有否认,很坦荡地点头:“嗯,我确实喜欢她。”
想想,又怕连累闻喜之,独自揽下事情:“是我单方面喜欢她,跟她没有关系,您不要因此责罚她。”
“不会。”闻润星还是那副和煦微笑的模样,“她有个跟你一样的手机壳,行楷字,事事从喜,你写的。”
他用了肯定的语气,并不是询问。
陈绥一并承认:“嗯。”
“你们的感情或许很真诚,但却热烈到有了许多破绽,甚至没有加以掩饰。”
“在并不允许早恋的年纪,在学校里,在规则之外,有没有想过,这样会给你们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假如沈一加坚持不撤销全校通报批评呢,假如他就是咬定你们早恋,就是要对你们有所处罚呢?”
“如果你们足够成熟,足够沉稳,足够沉得住气,是不是就不会露出这样的破绽,是不是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闻润星语气并不重,甚至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