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是因为这样，陈绥才觉得难受。
他在说他不够成熟稳重。
即便相对于同龄人而言，他已经足够优秀，也足够成熟稳重，可无论怎样，他依旧是个能力不足的少年。
在闻润星这样足够优秀的长辈面前，他被他的阅历温柔秒杀。
这让他觉得，束手无策。
可不仅如此。
闻润星接着问：“听说你放弃了准备很久的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
陈绥并不惊讶他会知道，因为姑姑最近陈榆最近一直跟他有联系。
只是，他难以承认。
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是一早就有的计划，恰好陈榆也在那边，一直替他打点。
他经常看手机，并不是在玩，而是在关注留学的消息，学习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要求的德语。
他没想到后来会遇见闻喜之。
七夕那天，他牵着她的手，听见她喊自己的名字，说想考京大。
那片刻他有过短暂的犹豫，但从他说“考京大？知道了。”的那刻起，就已下定决心要为了她放弃准备已久的学校，跟她一同考京大。
他沉默不语，闻润星也并没有让他难堪，而是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跟他讲内心的想法。
“我知道你是为了之之而放弃，可你有想过吗，你们还小，年少时做任何决定总带着冲动，往后想起，难免后悔。”
“你是个有担当的孩子，叔叔看得出来，也许你不会后悔，但往后人生还漫长，你们会遇到很多事，认识更多的人。到那时，哪怕有那么一瞬间，你产生当初如果没有放弃就好了的想法，都是对之之的一种残忍。”
“换个角度来看，也许你这一生都认定了她，永远都不会后悔。但这样的假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她知道了你为她放弃你准备很久的世界名校，她会不会因此愧疚难过？”
“人生的选择有太多，但大多数人都逃不过为了当初没有选择的另一个选择而后悔。”
“而作为之之的父亲，我并不希望，在你还没有能够承担这份后悔的能力时，为了她放弃任何事情。”
“你可以选择放弃，但那不应该，也不能是因为她而放弃，不能因为喜欢，就让她来承担你会后悔的风险。”
“之之她十岁就去了西州陪伴她外公外婆，去年才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她的眼睛出了一些问题，吹了冷风就会流泪，目前我们还一直在找医生给她看。”
“她过得挺不容易的，作为她的父亲，我并不想让她去冒险，在十六岁的年纪，在高三，跟任何人早恋。”
“这次找你出来，只是跟你聊聊天，站在一个长辈的角度跟你分析问题，并没有要强迫你做出什么选择的意思。”
“如果你依旧选择留下，和之之一起考京大，甚至是早恋，我们并不会因此就对你做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们不会再阻拦，只是，在高考之前，倘若她因你难过一次，我会立即选择送她回西州。”
“如果你选择继续去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我在那边有些朋友，无论你的父亲是否支持你，我都会尽我所能帮助你顺利入学，以及任何物质上的帮助，你都可以对我尽情开口。”
“几年后，若你留学归来，初心不改，我和之之妈妈都不会再对你们的感情有任何反对意见。”
“当然，你需要承受，在这期间，之之变心的风险。但真有那样的情况，恰好也证明，你们的感情并不是坚不可摧。”
那天的闻润星态度并不算强硬，也没有逼迫陈绥做出什么选择，可是陈绥知道，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在闻润星面前，他显得那么年轻，整个人仿佛都是透明的。
以至于，当闻润星那么说的时候，他甚至都要相信，以后真的会如他所言。
也许他可以赌，赌他并不会让闻喜之难过一次，赌他们能顺利通过闻润星的考验。
但是他却不能冒这个险。
他已经没有爸妈爱了，不能再冒险，让闻喜之也没有爸妈爱。
在很不舍得离开的许多个瞬间，他也曾想过，就赌一次。
可是，他身体里流着和陈望相同的血。
所以，他也不太确定，日后自己会不会像陈望一样，做出对不起闻喜之的事情。
没错，因为他是陈望的儿子，所以他不敢去赌。
陈绥觉得可笑。
可他束手无策。
离开是唯一的选择。
或许，说准确点，是当时没有能力的他，所能选择的唯一选择。
似乎应该怨的，年少心动，却被拆散。
可是，陈绥并没有怨谁。
在他心里，闻润星始终是个值得尊敬的父亲，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出发点——
为了闻喜之好。
离开之前，陈绥决定做一回闻喜之希望他能成为的人，满足她对他的期待。
那真是美好到像做梦一般的两个月。
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一转眼就该离开。
陈绥并不想那样不告而别。
可是，深夜里失眠，他无数次设想，跟闻喜之说自己要离开时的情景。
每一次设想里，那双眼睛总是哭得很红。
不行。
陈绥想，她真要哭的话，他哪儿舍得离开。
所以，就做一个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