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剥了满满一盘,又去洗净手,擦拭的光景,听见屋檐压下一道雷。
轰隆一声。
承禄说道:“陛下,今夜要宿在紫宸殿吗?”
周瑄扯过披风系好,连头都没抬:“不必等朕。”
承禄心下了然,这是要去三清殿了。
可是,窗外电闪雷鸣,怕是要下一场浩大的暴雨。
陛下骑马过去,也极可能被淋到半道,这还算好的,若到那以后,皇后娘娘不留宿,那陛下怎么办?
再冒雨驰骋回来?
承禄觉得今夜不是好好时机,遂劝道:“陛下,听她们的意思,娘娘怕是已经歇下了,不如明日赶早过去看看,正好还能陪娘娘用早膳。”
周瑄瞥了眼剥好的莲子,心下想着谢瑛没用膳的事,冷脸往外一瞥,道:“你去睡吧,朕自有安排。”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与谢瑛之间本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顶破天是因为彼此不肯退让的脾气。
那日吵完,他便有些后悔。
然毕竟是天子,即便知道错了,也不好彻底拉下颜面与她剖析自己的错误。
他低了头,亲手剥她最爱的莲子,她该顺着台阶下来了。
他们有蛮蛮,难不成要一辈子冷战?
骏马疾驰在宫城中,马蹄踏着青砖飞起来似的,不过半个时辰,却还是淋了雨,面上全是雨水。
周瑄胡乱擦了把脸,翻身下马。
守护的侍卫看见是他,忙让开路来,将殿门打开。
穿过重重垂拱门,最终来到寝殿处,殿内燃着灯,却没有说话声。
是谢瑛睡觉时的习惯,她还是怕黑。
雨点愈下愈大,劈头盖脸砸下来。
周瑄走到廊庑下,抬手将外面的门推开。
原本打瞌睡的小宫婢立时清醒,哗啦啦跪了一地。
谢瑛斜靠着引枕看书,对面榻上则分别躺了白露和寒露,两人累坏了,睡觉时还打着鼾。
听到响动,谢瑛捏紧了书脊,直起身来。
她识得周瑄的脚步。
但她不想见他。
谢瑛蹑手蹑脚将书放在床头,躺下去后拉高被沿,只露出肩膀往上。
刚做好,内殿的门被从外推开,紧接着,她听见刻意放缓的脚步声,一点点走到床前。
她敛了呼吸,杏眼望着垂落的纱帐。
颀长的阴影袭来,在手指挑开帐子的同时,她倏地合上眼睛。
周瑄望着她的睡颜,仿佛许久不曾看到,他仔细想了想,也的确好久了。
本想坐在床沿,又怕一身雨水弄湿了她,遂往外站了站,从怀里掏出包裹好的莲子。
莲子的香味很快扑入谢瑛鼻间,她还是没有动。
即便周瑄伸手想触碰她额头时,她也保持平躺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被褥上。
周瑄退出帐子,但没有离开。
谢瑛能听到他四下走动的声音,似乎在翻看什么东西。
她揪着被子,有种无法与他平心静气聊天的感觉。
上回的争吵,已然将彼此脸面撕破,若要弥补,势必不那么容易、
声音逐渐消失,谢瑛扭过头,望向屏风后站立的人影。
博古架前,他似乎仰头往上看着什么。
就在他伸手去取的时候,谢瑛猛然想起来,心一下子提到半空。
周瑄掸了掸画卷外的灰尘,解了束缚后,将画卷抽出,拉开一角打量。
很快,他的脸色冷凝下来,捏着画卷的手指用了狠劲,若非早早装裱过,那纸张定要被他攥裂开来。
哗啦一阵响。
沉睡的白露和寒露陡然醒来,瞥见肃杀之气的圣人,两人忙不迭起身请安,又在他迫人的注视下,退出寝殿。
画卷被收起来,拍到案上。
谢瑛揪着被面,一眨不眨看他暴躁的举动。
他走过来,这会儿没了方才的耐心,一把扯裂帐子,露出凶神恶煞的脸。
谢瑛没有回避,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若说画卷被打开时她有所紧张,忐忑,但当画卷呈现在周瑄面前,那种不安反倒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视死如归的淡定。
没什么比无须顾忌对方感受更要痛快。
这一刻,她再不用编造借口,逢迎客套,只为满足他霸道的占有欲。
她想说什么都可以,甚至可以为所欲为。
她弯起眉眼,目光澄明。
“陛下,三更半夜过来,可是有旨意下发?”
谢瑛知道,他定是又要发脾气了,可她不想再忍。
先前为了顾及他心情,即便要承诺,要解释,她都逐一配合,不曾懈怠,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解释。
累。
周瑄挤出一抹笑,沉静了片刻后咬牙切齿道:“谢瑛,朕是来给你送莲子的。”
“而今看来你是不需要了。”
小几上的莲子被一把拂开,噼里啪啦掉了满地。
“你不觉得该同朕说说这副舆图来历?”
他浑身湿哒哒的,就那么径直压上床去。
面对面冷眼望向谢瑛,左手却指向放舆图的案面,又问了一句:“他效忠的是朝廷,是朕,还是只你谢瑛一人。”
“你对他,究竟...”
“没有,妾对他早就没有任何感情,若是有,妾不会委身陛下。”话说不果决,便会给云彦招去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