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温情了。
这个人如此有温度,与他身上冷淡寡情的气质相衬,倒显得不合理。
钟弥没有说话,反而是静静看着他穿上睡袍的样子,手从被子里探出,拉住他正要系的腰带一端。
沈弗峥动作一顿,寻那条黑色的法兰绒系带,视线移到钟弥的手上,再是她的脸。
“以后结婚了,你还会不会这样?”
话出口,钟弥也愣怔一瞬,觉得这也不像自己会说出口的话。
在感情里求天长地久,永恒不变,好似是一种基因疾病。
沈弗峥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叫钟弥提起一口气,转瞬又松下一口气,于是更加期待他的答案。
他们之间一直有一个问题不曾聊开——如果沈禾之没有去州市将钟弥说得处境堪忧,导致外公忧心忡忡来京市,此时他们之间会是怎样的情况?
回想这半年间发生的事,桩桩件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多人参与进来,你一句我一句,红脸白脸各有人唱,有心也好,无心也罢,终归将剧情烘到了高潮。
她和沈弗峥之间,情感一如往常,进度条却仿佛被人按下了加速键。
也是因为这种被动,钟弥才会一想到结婚的事,就觉得不踏实。
明悟这瞬,她眼一眨,忽然明白了沈弗峥之前的用心良苦,他一直不着急公开彼此的关系,也不着急带她认识沈家的人,不是有所保留,不把她放在心上。
而是他预先知道一旦公开,彼此都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瞩目,或许这些来自长辈的关注,甚至是干涉,会让他们困扰。
比如,钟弥不知道原来沈家那边会那么快考虑到下一代的事。
再比如沈弗峥——
“所以,你在外公面前说你希望我们早点结婚也是假的?”
虽然是问句,但钟弥基本已经确定。
这也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在堂妹面前是好兄长,在母亲面前是好儿子,如今在她外公面前,也不例外,能胜任好外孙女婿。
他实话实说:“弥弥,我对契约关系并不热衷,但如果跟外公说实话,我不着急和你结婚,他大概会多想,觉得我不够爱你。”
他也不想跟外公解释,如今的婚姻契约有多薄弱,能束缚对方的是什么?不过一层责任一层良知,他旁观过好友的婚姻在数年间从建立到破裂,一个女人即使同时拥有丈夫的责任和良知,也不会过得幸福,把人像摆设一样困在身边,这样的契约,不过也是一纸空谈。
遑论去历经风雨。
钟弥拢着被子坐起来,忧心地看向沈弗峥:“那你很不愿意结婚吗?”
大概彼此太过熟悉,他光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此刻所想——既然你不好说,我可以去帮你解释,而且我年纪小,顶多被说句胡闹,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多听话。
“没有不愿意。”
他把钟弥的睡裙递上去,叫她穿上,怕她露着肩背皮肤着凉。
她自己套上烟粉色的吊带裙,沈弗峥将同色的晨袍拎开,一端袖口对着她,供她伸胳膊进去,又拉到另一端让她穿。
他叫钟弥放心,“我没有想很多,我把我们未来的婚姻当做一场游戏。”
“游戏?”
这说法太新鲜,钟弥闻声都愣住。
沈弗峥说:“你喜欢的游戏。”
钟弥更不解了。
她将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捞出来,刚睡醒的身体很软也很热,他搂腰将她抱着,微微拖着声音说,“——扮演沈太太。”
“所以,结婚对你来说就是陪我玩扮演沈太太的游戏?”钟弥忍不住弯起嘴角,雪白双臂搭他肩膀,凑近些,捏着软调子夸赞,“沈先生脑子里的想法好性感啊。”
“性感?”沈先生很受用的颔首。
沈弗峥问她,现在还要问“以后结婚了,你还会不会这样?”的问题吗?
钟弥摇摇头。
沈弗峥问她是不是很害怕结婚?
同样的问题,大伯母和章女士都问过,她发现自己跟沈弗峥一模一样,因为不想多做解释,所以不敢在长辈面前说实话。
她怕妈妈担心自己是不是后悔犹疑了,也怕大伯母觉得她对沈弗峥缺乏诚心。
在沈弗峥面前,她反倒无所谓,敢坦白点头。
“因为订婚的事弄得太隆重了,你知道吗,礼服我已经去试了两次,还没有定下来,连弗月都在推设计师给我,大家都太认真了,我不好意思说,别麻烦啦,我随便披件麻袋都是好看的。”
沈弗峥失笑一声,应和她:“是,是披件麻袋都好看。”
钟弥说:“这种仪式越是隆重,越让我有种感觉,是不是经此仪式之后,我就要脱胎换骨了,就像古代那种祭祀文化,人们载歌载舞热热闹闹把牛啊羊啊,绑上红布送上高台,仪式之后,它们就要成为祭品了。”
她抱住沈弗峥的脖颈,依恋地靠着他说:“有时候,乱想一通,就会有点害怕。”
“但今天听你说了对婚姻的看法,就不那么怕了。”
因为有他在,她在做自己这条路上,一直有坚持的力量和向前的勇气。
沈弗峥跟她说,因为外公来京,现在双方都需要拿出好态度来,让这场破冰起码在表面看起来圆满,所以在订婚的事情上会有一些不得不配合的事。
但他跟她保证,结婚一定会按钟弥喜欢的方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