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木然地抱着樊莒,任由泪如雨下落到樊莒脸上,晕开他面上半凝的血迹,显出那些血肉狰狞的伤口。姜月抽泣地瞧着那原本白皙俊秀此刻却张牙舞爪的面庞,冰凉的手指抚上那乌黑泛紫的齿伤,触上那不知是血渍还是毒液的滑腻腥臭,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心口也一抽一抽疼得狠烈。
破烂不堪的裳服下千疮百孔,全身紫黑僵硬,死状惨不忍睹。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如果没有遇见她,他定然还平静地卖着烤红薯,偶尔上山采药替人治病,便是后来跟着公子做事,也定然能平顺淡然一生,何至于不得好死!
他纯善忠厚,本该享有善报,却因为她年纪轻轻便去了,扔下年迈的爹同疯了的娘。
这都是因为她!!!
懊丧、悔怨冲击着她,使得她头痛欲裂。
早知今日,她便不该多管闲事帮了他娘,使他记住了她的好,为了那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感念至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也不该不知所谓非要粘着他开铺子,更不该不听劝非要来这什么尧族遗址。
可,再多的懊恼与悔恨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他已经死了,没有气息了,纵然是神仙下凡也是救不回了。
心脏抽得很了,姜月感到一阵空虚,她死命地抱着他渐渐发硬的身躯,将脑袋埋在他的前胸痛哭涕流,身体也因为抽泣而猛然地抖动着。
忽然,一个物体从樊莒前胸滑出,姜月怔了片刻,拾掇起来一看,原本已经干涸的泪泉瞬时又汹涌起来。
烤红薯!
轰!她想起了他最后那个伸向前胸的动作,他分明是想在死之前把它掏出来给她。
便是精疲力竭,便是血流汩汩,他也依旧舍不得吃掉这根红薯,而是忍着蚀骨的剧痛,忍着身体本能的抗争,把最后活下去的希望留给了她。
想到此处,姜月脑子一片浆糊,整个人都崩溃了。她何德何能得他如此相待?义无反顾为他赴死,甚至连临死前都还替她打算着。
抱着樊莒愕然惊悚,颤抖哆嗦了半晌,姜月才把他放下,失魂落魄地匍匐过去,拾起那颗便是死他也没舍得吃的红薯,无声呜咽着,泪雨婆娑着,怔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然后疯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啃咬着那硬邦邦的红薯,双眼燃血、神色可怖、咬牙切齿地撕咬着,吞咽着,连皮带纸,连血带尘,通通都咽了下去。
似是只有这般,才没不辜负他临死前的心意。也似是只有这般,将结实的红薯全都吞咽下去,才能填补她心中的澎湃的空虚与汹涌的懊悔。
等世安公子领着船夫带着火把寻到水潭边的时候,便是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瘦瘦小小的一只,满脸泪痕地,怅然地,啃咬着一只血迹斑斑的红薯,像一只离群的饿狼啃咬着救命的死物那般,狼狈且震撼。
世安公子踏入水潭,攀上了水潭边的山洞,步到姜月的身旁,眼光扫过血迹斑斑的尸体之时,不忍的闭了闭眼。
姜月似是没有瞧见来人,仍旧愣愣地啃咬着红薯,只是眸光已然没了先前的愤怒,只余下木然。
世安公子蹲下身来,拥着她,不停地拍着她的背脊,以作安抚。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姜月回过神,看了看世安公子,又看了看那逐渐发黑的尸体,她突然趴在他的肩膀,锤着他的背,嚎啕大哭了起来,“樊兄,他死了。”
“我知。”
“他为了救我,被好多好多的蛇咬死了。”
“我知。”
“密密麻麻的,全是蛇咬的口子,他死的好惨。”
世安公子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紧紧地拥着她,“我知,我都知,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们先上去再说好吗。”
姜月似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只一味地重复着,重重地重复着:“他死了,他死了,再也不能陪我说话了。”
“他死了,他是为我而死,我欠他一条命。”
“希月不要这样,你这样我的心好痛。没了樊莒,你还有我,还有我呢。”
“他死了,再也没人给我烤红薯了。”
“……”
正在此时,水潭外传来一个嘹亮的声音,“谁死了?”
闻声,世安公子蓦然回头,眯眼打量了一瞬,神色才由紧绷转为淡然,他缓缓扶着姜月站了起来,低声道:“丹兄,你怎么会来此处?”
来人扫了一圈周遭的环境,污浊腥臭的水潭,几尾扭动的断蛇,紫污僵硬的尸体。
这实在不是一个叙话的好场所,他摆了摆手,“上去再说。”
见两人依偎着淌过水潭,那男子清眸微眯,眸中闪过一抹厉色。
一行人很快便回到了石室内的木船上,姜月由于心力交瘁,一到船舱便沉沉地睡下了。
而甲板上,摆了一炉热茶,一柔一刚两个男子对坐着。
“丹兄,你怎么找到的这里?”
田丹仰头将杯中热茶一饮而尽,“这话应该我问你!这是我的地盘。”
“你的地盘?这里是?”
“此处是璃族的禁地,也是尧族的死地。”
“此话怎讲?”
“尧族爱蛇如命却被反噬,最终灭族于蛇灾,只有少数人逃了出去。”
“然后呢?他们逃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