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辛读不下去了。
沈子昭却直接对她把第三点讲了出来:“她想见你,虽然她不知道你是谁,作为报答,她想用她的死来换取我最大限度的利益。”
“陛下最大限度的利益就是给太后这样的下马威?”
“是。也不全是。”
“陛下还有别的目的,比如说给赵千绝对的权势,让他的地位不会再受到威胁。”
沈子昭不言,默默认了。
好辛却也不管,那些什么复杂的朝局,难测的君心,她已经不想去揣度了。
过了一会儿,好辛把整张信反反复复地又读了一遍,读信人心痛如绞,写信人却快乐无忧,将死亡说的那样轻,那样不在意。
好辛鼻尖一酸,转身背对沈子昭,他望着她的背影,看到她偷偷擦泪的动作。
沈子昭在心里轻轻叹息。
好辛有个缺点。
就是她太在意感情,过于感性,这样的人活得会很辛苦。
而沈子昭是与她相反的另一种人。
余芷音的死,甚至不能让他悲伤一瞬,一切不过因果命运罢了。
不过一会儿功夫,好辛已经调整好情绪,问:“余芷音为什么想死呢?”
本以为她又会大发雷霆,或者追问下去,结果没有,她很平静地像是在与他叙家常,轻松地仿佛谈论今日的好天气。
——可是今日的天气并不好,晴转阴,乌云密布,就快落雨了。
目光从窗外移回来,沈子昭答:“死者非痛,活人未必就能舒适一生。对她来说,活着才是痛苦。”
“可她看起来很快乐,也很自由、无拘无束。”好辛不依不饶,非要从沈子昭口中寻得一个答案,“她甚至还在自己的宫中画下血阵,以摇铃抵厉鬼,她不像是会寻死的人,她不会那样想不开。”
“或许她是想开了。”沈子昭淡淡笑着,“不过一念之间而已。”
第32章 煮雨
好辛默然了。
默过后,她问:“我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唯有‘莫失莫忘’而已。”
思绪百转间,门口传来洪公公的声音。
“陛下,萧妃娘娘与景妃娘娘求见。”
沈子昭与好辛对视一眼,他问道:“她们有何事?”
“回陛下,两位娘娘听说了余氏的死,想来为她抱不平。”
好辛垂首,一言不发。
沈子昭看出她的想法,便道:“不见,让她们节哀,若真有心,便去芳矜宫收拾余芷音的遗物。”
洪公公道了句是,再无他音。
好辛推开书房的窗,窗外风阴云暗,笼成一片灰暗的天地,即便皇宫再奢气华丽,在风云变换之时,仍难见其富丽堂皇、琼楼玉宇。
她看见苏萧萧和江黛景二人的背影,相互搀扶着,并肩而去。
很凄伤。
默默关上了窗,看似漫不经心地提道:“她们二人与余芷音关系很近?”
“应该是春猎期间,她们三人聊得来。”
“聊得来……吗?”
她记得当初三个人见到就互相呛嘴损着对方,没想到出了事后,苏萧萧与江黛景还能惦记着曾经的冤家。
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不懂这些生在闺阁中的女孩子。
怅然间,沈子昭又递给她什么东西。一个包装精致的镀金方体盒子,只看一眼,她便猜出了里面装着什么。
——是凤印。
沈子昭道:“我不逼你,你要不要,同样在你一念之间。”
“陛下,”好辛苦苦一笑,“您说着不逼我,可如今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分明是在要我的命。”
“最后一次了,阿辛。”他眸光淡淡,眼皮下敛,天上没了阳光,屋内便有些灰暗,他点起烛火的芯子,直勾勾地盯着芯子看,“若没有今日余芷音的事,咱们迟早也会有这最后一次,不同的是,似乎比我想象得来得早。相同的是,我知道你的答案只会是那一个,不论何时。”
烛光微弱,照着沈子昭的脸颊,显得他整张脸苍白如纸,唇色极淡,仿佛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所以……其实只是我的一点执念罢了,非要亲口听到你的答案。”
话音落下时,他转头看她,眼中水汪汪的,哀伤到有些可怜兮兮。
好辛听出了他话中带着的一点孤注一掷的决绝,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最后只能道:“抱歉……陛下。”
沈子昭笑了。
似是万物回春,冰雪消融。
他道:“阿辛,不是我冰冷无情、惨无人道。”好辛凝视他,他自嘲般地笑了一声,“而是你从来就没相信过我……从前是,现在亦是。”
“是你太过敏感和不安,你不想将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任别人牵着你走。谁都不行。”
烛火似有摇摇欲坠之势。
好辛道:“陛下,我……”
“回去吧,阿辛。”沈子昭温柔地笑,慢慢转过身,只留给了她一个背影,看起来那么孤单,“快下雨了,拿把伞,别淋湿了自己。”
咬着嘴唇,她还想说些什么。
可搜索遍自己的脑海,才发现她现在对沈子昭想说的话找不出一句。
没有关切的问候,没有贴心的叮咛,甚至他之前喝的那碗药究竟有多苦,他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她竟然都问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