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能想到的,都只有质问罢了。
比如被张宣烨代替的李大人,究竟犯了什么错要被罢职;比如他究竟为什么要铲除余庆,扶起赵千;比如他是否知道朝鸾宫有人用暗箭伤人,那飞镖的来源……
最后,好辛什么也没问出口。
她接过洪公公送过来的油纸伞,默默地走出了书房。
去花木皆凋的芳矜宫接回豹子时,它早已玩累了睡在一旁,将四只爪子塞在自己身下,呼吸顺畅。
有一只手在温柔地顺它的毛,似在安抚着婴孩眠去。
好辛道:“景妃娘娘。”
江黛景闻言一怔,如梦初醒,站起身,慌乱地擦了擦眼眶中的水意,抬眼看好辛,愣道:“……你是?”
从小就生在闺阁,长大后又进入深宫的小姑娘,自然不认得她,好辛微微一笑道:“我叫好辛。”
“好……辛?”她呀了一声,“你是将军大人?!”
好辛依然淡笑。
江黛景扭扭捏捏着,半响不说话。
好辛便道:“你刚刚在哭吗?”
她偷偷看了好辛一眼,点了点头。
“为何?”
“今日我的一个朋友死了。”
“……节哀。”好辛眼眶微热,又道,“就你一个人吗?”
“刚刚还有一人,先我一步离开,她脾气暴,这个宫苑以前属于这位死去的朋友,她在这里呆不住的。”
好辛知道,那人定是苏萧萧无疑。
她舔了舔嘴唇,她分明还有许多想问江黛景的,几日不见,这个小姑娘似是成熟了不少,脸上虽然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副带婴儿肥的小包子脸,但大抵因为余芷音的事,人变得沉稳了些。
也不知她现在还愿不愿意放纸鸢了。
关切的话她问不出,作为好辛,她也无权过问,便扯开了话题:“刚刚看你在摸这个豹子,你很喜欢它?”
江黛景揪着自己的衣角,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有问必答:“……不是我喜欢,是我那位死去的朋友喜欢。”
“她喜欢?”
“嗯,她曾和我说过,她曾看到了未来的画面,未来会有一个她的朋友送给她一只豹子,我不信,她还笑话我。我问她,你为何会看到未来的画面,她却只道,‘骗你的,还真的信了啊?豹子这么凶的野物怎么会进宫呢’。”
好辛:“……”
豹子似听到了两人的谈话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了主人立马扑了上来,十分兴奋,好辛弯腰把它抱起来。
小豹在她怀里呜咽了一声,撒娇不停。
江黛景呆呆地望着她,道:“哎!你……”
好辛揉了揉豹子的脑袋,向她摆了摆手,抱着豹子离去:“这豹子是我打算送给朋友的,现在她人不在了,也只好跟着我了。”
停在宫门前,她顿下了脚步,微笑道:“动物都是通灵性的。它还没有名字,你要不要给它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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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辛一路行至宫门处,远远睇见一众人马守在那里。为首的那位是新上任的禁军统领张宣烨。
见到好辛的身影,他立马赶了过来:“将军!我可是等你好久了!”
“何事?”她轻轻一挑眉毛。
眼看着张宣烨对着她怀里的豹子咽了下口水,听他道:“皇上担心您自己回将军府有危险,特意唤微臣来送您。”
好辛眼神一暗。
是送,还是监视?
——不对,她怎地又怀疑沈子昭了。
若试着相信他,她如今的心境是否会有改变呢?
好辛淡淡道:“不必了,皇上的心意我领了,若他治你罪,你就和他说,我确实领了,是真心的。”
张宣烨听着这话不明所以,两边他都得罪不起,于是挠了挠头,嘿嘿笑了一下:“其实卑职等在这,还有别的事,是我的私事,想和将军谈谈。”
“说。”
“……那个,曾经作统领的李章李大人……不是将军府的人嘛,李章大人一直肺痨在身,我呢,一直想去拜访一下他,但是毕竟现在身份特殊……若是去了怕会惹得李大人多想,所以……”
好辛淡淡道,眉心一蹙,“李章有肺痨?我怎么不知道?”
张宣烨明显一怔,这话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他尴尬地挠挠脸颊,讪然道:“李大人几个月前上蛮族战场前患的病,当时也没注意,回京后才有病症,陛下便让他回家静养……”他舔了舔嘴唇,“将军……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啊。”
这回换好辛哑口无言了。
李章……居然也上过蛮族的战场?!
为何她又无任何记忆?
原来……沈子昭是因为他患了病才撤了他的职。
因为自己又误会了沈子昭,她颇有些心虚,忙道:“你想让我去见李章?说明你的意思?替你问候?”
“将军大人果然机敏过人!”
“少拍马屁。”
好辛这边应下了张宣烨,象征性地聊了几句,便匆匆忙忙地抱着豹子回将军府了。
走前张宣烨还不忘向她摆手高喊道:“将军!千万别忘了啊!卑职仰慕李章大人已久——”
他的声音碎在风中,被好辛甩在身后。
踏马出宫,行到一半,落下雨来。
先是伶仃小雨,后来愈下愈大,竟成倾盆之势。好辛淋雨倒是无所谓,只是怀里小豹尚幼,怕受不住这样的冷雨,便下了马,伞面张开,露出十二道伞骨,伞柄以白玉制成,握在手里沁入微凉,和着冷风,她打了个寒颤,让小豹子缩在自己的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