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他重新蒙上面巾,走到窗前拉开窗扇,撑着窗台一跃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萧承烨怔怔地目送他离去,又转而望向窗外即将圆满的明月,只觉心中既有千般柔情,又夹杂万分酸楚,久久难以入眠。
◇
第193章 兴修陵寝
楚祁一行人回京的时机格外巧妙,再过几日便是月圆人团圆的中秋佳节。
念九原本甫一回府,便满怀期待、兴致勃勃地开始筹备中秋宴席。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抵京次日,太子府竟已物是人非。
如今太子府的中秋宴,仅有林一、念九、苏和三人,冷冷清清地围坐一桌,面面相觑,唏嘘感叹。
而萧承烨已在静心居独居数日,在中秋这天终于应邀回了广陵侯府。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与广陵侯共度中秋。当然,宴席上自然也少不了继母曾氏与弟弟萧承煜的身影。
这梦寐以求的场景终于出现,萧承烨心中却无半分波澜。他举着酒杯,目光平静,带着淡淡的微笑,礼貌却疏离地与家人们对饮。
当广陵侯旁敲侧击地试探他与楚祁的关系时,他语气平淡地否认了所有旖旎情愫,只将一切归于太子单方面的巧取豪夺。
广陵侯听闻他的回答,长舒一口气,语气柔和地叮嘱道:“烨儿,你既已入朝为官,便当潜心为朝廷效力。三殿下初入工部,你也要全力相助,帮他尽快站稳脚跟。”
萧承烨微笑颔首:“父亲放心,孩儿定不负您的期望。”
广陵侯又小心翼翼地试探道:“烨儿,你母亲与弟弟已在京郊居住多年,很是想念咱们。为父有心让他们搬回侯府同住,不知你意下如何?”
幼时,萧承烨懵懂无知,以为广陵侯将继母与弟弟安置在京郊,是对自己的偏爱;而随着年龄渐长,他才渐渐明白,对方之所以作此安排,只是不愿让他目睹何为真正的父子亲情,便能继续无心无情地为侯府振兴大计倾尽所有。
而今他已被嘉奖入仕、赐居宅邸,可以发挥比以色惑人更大的用处,对方自然不需要再遮遮掩掩,可以放心地享天伦之乐。
但令他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是,听闻此言,心中竟平淡如水。于是暗叹之余,他淡然一笑:“父亲说的什么话?孩儿也甚是想念母亲和弟弟,希望一家人能团团圆圆。”
广陵侯闻言,面露喜色。萧承煜也欣喜万分地连唤兄长,萧承烨则语气温和地应声。一家人又举杯对饮好几回,侯府的中秋家宴气氛更加温馨起来。
酒足饭饱后,萧承烨便在侍从墨竹的相送下,回到冷冷清清的静心居。
然而,无论静心居再如何冷清,对他来说,都比那个粉饰太平的广陵侯府好过千倍万倍。
他透过卧房的窗棂,望向天边的圆月,心中不禁想着:自己最想与之共度中秋的那个人,此刻是否也在望着同一轮明月?
宫中的中秋宴,则是另一番景象。
楚祁一杯接一杯地饮酒,额上的伤口仍然缠着帛带,却无人劝他少饮,更无人强势地将他的烈酒换成温热的酒酿圆子。
左手边的长桌上首,皇帝正越过吴皇后,与姚贵妃及三皇子言笑晏晏。三皇子妙语连珠,逗得皇帝抚掌大笑,气氛融洽。
长桌下首,则是宫中其他后妃及尚未出宫立府的年幼皇子公主们,面带笑意,低声交谈。
唯有楚祁,无人看他一眼,也无人与他交谈,仿佛他是那个从始至终都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局外人。
但楚祁却毫不在意,只是略带醉意,撑着额角,抬眼望向天边的明月,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笑意。他知道,有一个人,在同他一起望着这轮圆月。
京城青云苑的书房,及高昌城一处朴素的民宅,也有人不约而同地望着拨云而出的皎皎明月,心绪起伏,思念如潮。
工部的营缮清吏司负责朝中所有营造、修缮相关事务,可谓六部中最为繁忙的衙门。
萧承烨熟悉了诸务的基本流程后,各种事务便接踵而至,忙得脚不沾地。待回到静心居时,往往已是深更半夜。
他每日摩挲着那条纯白绸缎入睡,唇边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苦笑:果真如太子殿下所言,有了差事后,自己确实无暇胡思乱想了。
八月下旬的早朝,楚祁额上的伤口终于痊愈,不必再缠着帛带。
大臣们好奇的目光打量过来,却瞥不见任何受伤的痕迹,只得很是失望地收回视线。
他们原本还想依伤痕的形状推测一番,太子殿下究竟被皇帝陛下用什么开了瓢,甚至有胆大的暗地里开盘下注,有人认为是镇纸,有人猜测是砚台,总不至于是玉玺……而今这个赌局却只能无疾而终。
楚祁身着朝服,一如既往地站在御座旁,目光扫过台阶下的三皇子,又掠过群臣的官帽,最后落在殿外洒扫的宫人身上。
六部官员依次奏报日常事务,皇帝照例略作点评,偶尔开口考较三皇子,三皇子皆对答如流。
群臣的目光在侃侃而谈的三皇子与神思不属的太子殿下之间逡巡,心中愈发笃定太子之位将要易主的猜测。
陆相颇是有些怒其不争地垂下眼帘,压下心中的躁意。
楚祁与三皇子相比,不思进取、不堪大用;但三皇子眼高于顶、恃才傲物。越是无能,就越容易掌控,楚祁显然是一个更为合适的傀儡皇帝。故而虽然对这位太子殿下十分不齿,他却不得不承认,把赌注压在对方身上,才有望为自己的家族获取更多。
诸事议毕,皇帝威严的目光扫过群臣,开口道:“诸位卿家。朕以国事为重,社稷为先,无暇虑及他事。然礼制庄重,需早备为妥。今四海升平,税制初成,百业昌盛,正是天下有序之时,亦是筹备陵寝之机。朕欲择吉地而建,备礼安灵,以承祖制。不知诸位卿家有何高见?”
话音未落,陆相低垂的眼眸微微一动。他略微抬起头,不动声色地瞥了御座上的皇帝一眼,又迅速收回目光。
其余大臣则交头接耳,认真商讨。
历来帝王兴修陵寝,皆为在位时必须完成的大事一桩。而这位御座之上的帝王向来殚精竭虑,以百姓社稷为重,屡次驳回修建陵寝的请求。
如今云中道税制改革初成,确是好事一桩,皇帝终于肯兴修陵寝,说明他因此事心情上佳;而修建皇陵耗资巨甚,操作空间繁多,对礼部、工部和户部而言,皆是天大的喜事。
商讨完毕后,群臣纷纷出列,就皇陵的修建选址、建造规模、设计形制等提出了不少意见。
皇帝微微颔首,又道:“皇陵修建繁复冗杂,又需各部通力协作。太子与三皇子正好统领户部与工部,此次事宜便全权交由他们二人商议。还望诸位卿家尽心辅佐,共计此事。”
在朝臣骤而响起的窃窃私语中,楚祁眉头微蹙,正对上三皇子鄙夷的目光。他眯起眼睛,面露不悦之色,随即转身,与三皇子一同恭敬应道:“儿臣遵旨。”
皇帝缓缓站起身来,沉声道:“今日朝会,到此为止。”又转而看向楚祁,说出了这段时日以来父子之间的第一句话,“来。”说罢转身离去。
楚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的步伐,直到迈入御书房,待皇帝坐上御座,他便撩袍跪下,脊背笔直。
皇帝看着他疏离的姿态,神情复杂。沉默片刻,才低声问道:“伤好全了?”
“多谢父皇挂念。”楚祁垂着眼眸,语气平静,“儿臣皮糙肉厚,早已恢复如初。”
这句话把皇帝噎了个哑口无言,好一会才道:“心可静下来了?”
楚祁立刻伏在地上,额头触地,恭敬道:“儿臣知错,不该以私情乱纲常。”
“……”皇帝微微蹙眉,沉声问道,“你还在怪朕?”
“儿臣不敢。”楚祁没有抬首,语气恭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儿臣深感荣幸。”
皇帝的眉头蹙得更深,盯着他半晌没有言语。
楚祁也没有起身,只是静静地跪伏着。
御书房内一时寂静,龙脑香的气息也显得沉闷起来。李公公的目光在父子二人之间逡巡,心下暗叹。
“祁儿。”过了许久,皇帝重新开口,“朕并非要剥夺你与生俱来的偏好,只是此事毕竟不为伦理纲常所容,不可堂而皇之,更遑论写入族谱。”
楚祁没有回答,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皇帝说道:“承烨近日在工部任劳任怨、勤勉万分,做事井井有条、成效卓著,深得诸位大人赞誉。即使朕真准了你与他成婚,你难道真的忍心让他余生被困于宫墙之内?他可是堂堂正正的男子,也有以才报国之胸襟。你问过他么,他愿意么?”
楚祁沉默良久,声音嘶哑:“儿臣明白了。父皇一言,犹如醍醐灌顶。”
皇帝叹了口气:“明白便好。只要你不提赐婚一事,朕可以不再阻拦你与他的私交。”
楚祁蓦然抬起头来,露出脸上交错的泪痕,难以置信地问道:“父皇此言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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