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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君心_一孤灯【完结】(173)

  于是王尚书站起身,对他恭敬一礼:“今日也是老臣失言,若有冒犯之语,还望殿下莫要怪罪。”

  楚祁连忙起身,抬手扶起他,说道:“王大人何罪之有?您诤言直谏,本宫铭记于心。只是如今父皇龙体抱恙,兄弟之间不宜再起纷争。与朝局安稳相比,三皇弟所求皆为小节。更何况……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王尚书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抬眼,望进那一潭波澜不惊的眸子,不禁怔愣片刻,才垂首叹道:“原来殿下早有筹算,是老臣多虑了。殿下公务繁忙,户部事务亦重,老臣这便告退,望殿下多加保重,养精蓄锐以待来日。”

  “多谢王大人,您也要保重身子,方能为大楚长久出力。”楚祁温声道。

  于是两人互相拜别,王尚书向着宫外走去,楚祁则转身径直走向正乾殿。

  见楚祁靠近,正乾殿门口的内廷侍卫齐齐行礼。楚祁略微颔首致意后,便迈步入内,穿过庭院,跨过几道门槛,进入药香最浓的东暖阁。

  绕过山水屏风,便见李公公正扶着昏迷不醒、形销骨立的皇帝。一旁的小太监手捧药碗,舀起满满一勺药,小心翼翼地灌入皇帝的唇齿间。

  可药汤进去的少,出来的多,急得李公公一边以丝帕擦拭,一边咬牙切齿地低骂:“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要你何用!”

  小太监吓得浑身发抖,眼看就要哭出来。

  楚祁快步上前,从小太监手中端过药碗,低声道:“我来吧。”

  小太监如蒙大赦,战战兢兢地行礼后,手忙脚乱地退出房间。

  楚祁侧身坐到床边,舀起小半勺药汤,小心翼翼地撬开皇帝紧闭的齿关,缓缓倾斜银勺。药量减小,皇帝总算能下意识勉强吞咽,只有少许仍沿着嘴角溢出,李公公忙以帕拭去。

  楚祁等待了好一会,才再次舀起小半勺,重复方才的动作。

  房中安静下来,只余银勺与药碗偶尔碰撞的叮当声。半碗汤药,足足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全部喂完。

  楚祁放下药碗,与李公公一同将皇帝安置好,掖好锦被。看着皇帝凹陷的眼窝、突出的颧骨和蜡黄的面色,他怔怔出神。

  良久,他才忽然回过神来,起身绕过屏风,坐到桌案前,提笔蘸墨,开始批阅奏折。

  收拾了碗勺,重新回到房内,李公公走到桌案旁,低声劝道:“殿下,歇会吧。为照顾陛下,您已两日未合眼了。”

  楚祁笔锋微顿,随即又继续游动起来。他淡然道:“不能耽搁。待父皇醒来,都要第一时间呈给他定夺。”

  李公公叹息一声,道:“陛下也不知……”他自觉失言,连忙改口,“您批过的折子都快堆成山了。陛下醒来,一时半会也看不完啊。更何况……玉玺大印不就在这么?”他指了指桌案一角。

  楚祁没有往那边看哪怕一眼,只是一边垂眸批复,一边语气平静地道:“本宫仍有诸多未尽之处,如何能越过父皇,擅自定夺?”

  听闻此言,李公公忽而心头一酸。这已不是他第一次出言劝谏,可却是第一次明白,为何对方明明能独自处理一应事务,却仍要执拗地等待皇帝醒来过目确认,再行盖印下发。

  ——对方不是在等皇帝定夺,而是在等皇帝醒来。仿佛只要一直有未尽的折子在等着,皇帝就永远会为之苏醒。

  于是李公公不再多言,只为他添了一盏烛灯,深深一揖,悄然退出房间。

  ◇

  第210章 已经在了

  与昏迷三天三夜的皇帝一同醒来的,是北地州的军报。

  李公公几乎都怀疑自己听错了,哆嗦着手将军报信函捧入烛光摇曳的东暖阁,出声打断父子之间的低语:“陛下,北地州军情急报!”

  楚祁立刻起身接过,撕开信封,将折叠的信纸双手捧到皇帝面前。

  皇帝蹙着眉,缓缓展开信纸,草草阅过,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哑声道:“让杜慷来见我!”

  “是!”李公公领命退下。

  皇帝转头看向起身正欲退避的楚祁,说道:“你就在此处。”

  楚祁愣了一瞬,恭敬应声,伫立在一旁。

  不多时,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进入东暖阁。对方却并未绕过屏风,而是直接跪地行礼,沉声道:“臣杜慷,叩见陛下!”

  “北戎使阴谋破了北地州边防。北地州驻军措手不及,寒川城已被围困。”皇帝声音威严,“云中道、江南道的边军不可妄动。你即刻率中州军营所有可调大军,火速驰援北地州!”

  “是!”杜慷抱拳领命,随即有些迟疑地问道,“陛下……全军尽出,是否有失妥当?”

  “外族来犯,若不能以雷霆之势制之,反而拖泥带水、畏首畏尾,百姓将会受多少苦楚,西域、东夷、南蛮是否又会鉴之?务必以最快速度,用最狠手段,给予最强还击,教四方知晓,大楚永远都是虎狼之国,不容半点侵犯!”皇帝怒声道。

  屏风后沉默片刻,随即是杜慷坚定的声音:“臣领旨!”

  “嗯,去吧。”皇帝道。

  于是屏风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消失,皇帝方以袖掩唇,剧烈咳嗽起来。

  楚祁连忙倾身,一手扶住他,另一手为他拍背。岂料咳嗽愈演愈烈,竟咳出一大口鲜血,沿着衣袖淋漓滴落在锦被上。

  楚祁心中一颤,转头厉声喝道:“御医!!”

  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为皇帝看诊号脉。小太监们也鱼贯而入,为皇帝更换新的衣袍与被褥。

  楚祁笔直站在一旁,紧抿双唇,一言不发地看着。

  “你实话说,朕还有多久?”皇帝虚弱地问。

  御医冷汗涔涔,身体颤抖,张了张口,半晌说不出话来。

  “生老病死乃是顺应天和。你是觉得,朕是会因此怪罪臣下的昏君么?”皇帝沉声问道。

  御医偷偷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楚祁,收回目光,跪伏在地,战战兢兢地道:“陛下若能安心修养……恐怕……仍能有……月余。”

  话音落地,房内顿时寂静无声,只余穿堂而过的风声。

  御医伏在地上,浑身开始颤抖,冷汗不断自额头滚落。

  “朕知道了。”皇帝平静的声音响起,“这段时日,太医院辛苦了。”

  御医颤声道:“皆为臣等本分,然未能尽其责——”

  “无妨。”皇帝打断他,温和道,“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御医垂着头起身,收拾好药箱后,恭敬退出房间。

  皇帝转头看向楚祁,却见他早已泪流满面。于是叹了口气,抬手拉过他,让他坐在床边,覆住他的手,低声道:“不是早就说过,朕还没死呢,哭什么?”

  楚祁垂眸不语,只有泪水接二连三地滴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皇帝抬起另一只手轻轻触摸他憔悴的脸庞,笑道:“祁儿都瘦了,不若从前那般风流倜傥,这可还如何讨得‘知己’欢心?”

  楚祁抿着唇,肩膀开始颤抖起来,泪水无声滑落。

  “这段时日,你做得很好。”皇帝收回手,温和道,“大楚交给你,朕很放心。”

  楚祁摇摇头,轻轻覆住他枯瘦的手,意图拭去上面的泪滴,却越擦越多。

  “你三皇弟……”皇帝叹息一声,道,“若他真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说到此处,他已然哽咽,没能再继续说下去。

  楚祁低垂着眼眸,恍若未闻,没有接话。

  皇帝见状,沉默良久,才倏尔一笑,低声道:“去歇息吧,夜已深了。”

  楚祁抽回手,抹去交错的泪痕,恭敬行礼,转身离去。

  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皇帝紧紧蹙着眉头,低声自语:“羿儿啊羿儿……朕已将杜慷远调北地州,广陵侯又手无实权。只盼你安分守己,莫要犯傻……”

  静心居卧房内,烛光微暗。萧承烨正对铜镜摘下头冠,墨发如瀑披散而下。他垂眸凝视手中头冠,神情微怔。

  身后的房门倏然被人推开,一缕夜风挟凉意而入。

  他惊诧回首,便见面容憔悴的楚祁,深色疲惫,静静伫立在门口。

  心头骤然一紧,他连忙搁下头冠,快步迎上前去,轻轻环住对方,抬手轻抚着那消瘦许多的脸颊,轻声问道:“殿下,今夜怎么突然来此?您这般劳累,理应多加歇息才是。”

  楚祁缓缓摇头,反手掩上房门,在他额间落下一个轻吻,随后紧紧拥住他,低声道:“父皇,只有月余时日了。”

  萧承烨瞳孔骤缩,张了张口,只觉喉间干涩,竟发不出声音。

  楚祁却并未留给他喘息的时间,而是接着道:“就在刚才,北地州突发军情急报,北戎大军围困寒川城。父皇已命杜大将军今夜率中州兵马,即刻北上。”

  接连两道重磅消息砸得萧承烨晕头转向。他浑身颤抖,手脚冰凉。

  “我怀疑。”楚祁一字一句地道,“这可能是你父亲与北戎里应外合,调虎离山之计。好让他麾下千余名骑兵趁杜大将军离京,中州防务空虚之际,趁虚而入,直捣黄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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