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斗不接招,吃饭。说儿子说重了,兰芝不好意思。又把话题放到女儿身上。她让三元给斯理打视频。三元不肯,说懒得看到牛爱玲和老外交。又说:“妈,您可千万守住了!女人没了男人,能活!别跟她们学,一个个的,自找不痛快!”
春节晚会看了一会儿就困了。八斗喝酒上头,先回房休息了。兰芝怕儿子冻着,又给加了床褥子。被子也用全新的。姜兰芝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叨咕:“别踢被子。”三元笑着附和,对八斗,“小时候就老爱踢被子,都是我帮你盖。”八斗顶一句,“你自己睡得都打呼!”
这么一回忆,龚八斗忽然又自觉可悲。混到这岁数,连给自己掖被子的人也没了。哦不。不是没人掖被子。是压根儿身边就没人。招呼好儿子,三元和兰芝也关了电话,娘俩回卧室躺下。三元打趣说还以为来了东北要睡炕呢。兰芝说你说的是农村,这可是老工业城市,过去不比我们老家差。
“过去是过去,”三元接话,“哪能老活在过去,过去我跟老王还是初恋呢,现在呢。”嘴一秃噜,差点说漏嘴。兰芝没注意,她伸手摸脖子。过去做工落下的毛病,颈椎腰椎都不好。三元发现老妈的不舒服,就伸手帮她按摩。又说要给她买电动按摩器。
“千万不要,没用。”兰芝阻拦。大概率怕花钱。三元笑笑,“有总比没有强,但不能跟人手比就是了。”惨淡笑笑,“可也不能为了有人能帮忙按按肩,就找个后老伴儿呀。”
兰芝没回头,“还后老伴儿,原配的又给你按过几次?”
“零次。”三元接话很快。说完自己也噗嗤笑了。
短暂的沉默。窗外风呼呼地,不时有哨音。姜兰芝闭着眼,似睡非睡。龚三元又问:“妈,你说那时候,你要是不找,就自己带着我跟八斗生活,咬咬牙,挺一挺,会怎么样。”
兰芝道:“就是因为挺不过来才找的。”
三元长吁。这是老妈永远的理由。再婚是为孩子。为了找人“扶贫”。可三元就是不大相信。她认为那时的老妈,还是不够坚强。终归终,骨子里离不开男人。如今老妈的独立,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铸造的。有点铁杵成针水滴石穿的意思。也是饱尝了婚姻的烦闷之后才彻悟。往事,三元耿耿于怀。可既然兰芝这么说了,三元就只能以老妈的官方说法为准。她叹一声,“唉,穷,就是原罪。”换个角度,“那假如你有钱,有房,你还找吗?”
兰芝说那恐怕不会再找了。
“你一个人过,急吗?”
“急什么?”
“你看明月姑姑,牛爱玲女士,” 三元举例子,“都再找了。人总是有情感需求。”
兰芝转过身。三元手放下来。兰芝道:“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不同年龄想法也不一样,像我们这个年龄,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别说没有感情,就是有感情,又能翻出什么花来?我是不会主动去找那个麻烦。”她说的感情特指爱情。瞧瞧,老妈连爱情两个字都不敢说了。爱情是鬼,她怕鬼上身。
三元趁机切入,“那我这个年龄呢。”
“什么?”兰芝明显不懂女儿的意思了。
三元进一步阐释,“假如斯理不在了,我找还是不找。”兰芝愣神。三元忙说:“就是打个比方,比如我跟他离婚了,或者他去世了,反正就是不在了,我找还是不找呢。”
兰芝说:“那得看他什么时候不在。”
“就大概这个年纪。”
“这个年纪?”兰芝计算着,“你再找也有难度吧。”
三元不干了,撒娇似的嚷嚷:“妈您什么意思,您女儿是仙女下凡,怎么就有难度了。”
这就不讲理了。
兰芝想了想,细分析,“他要不在了,儿子你得带吧,不管是离婚还是丧偶,你总不能放弃儿子的抚养权。默默是你晚年的福分。”
三元不得不承认她的确不会不管儿子。
兰芝说:“你带着个儿,咋找?谁帮你养儿?”
三元抢白,“妈,要不要这么双标,你当初不也带着儿,还多个女儿呢,不照样能找着。”
“此一时,彼一时,”兰芝翻身坐起来,“过去养孩子什么成本?而且什么成本?你可是在北京养孩子,跟在小地方养孩子大不一样。说白了,你图别人,别人也图你,互相都要算账的。亏本生意,谁也不会做。没有几个男人会大发慈悲,帮别人养儿子。除非他自己也有儿子,大家扯平。”
老妈一席话,瞬间让龚三元想要瞬间华丽转身的心沉了又沉。从她离开家,到眼下三十儿夜里,王斯理没来过一个短信一通电话。看样子,这小王八是跟她耗上了。行。他不给台阶,那她就不下来。他翻身农奴把歌唱,她也随时可以还乡。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不过趁着夜深人静,龚三元也悄悄做做反思。王斯理说她强势。她承认。强势是缺点。但放在过去的情形下看,也不能不说是某种优点。穷家破业,没关系没路子,她再不强势点领着大家伙往前走,那他们这艘小破船估计早就被生活的大浪打得渣都不剩了。她强势也是为了这个家呀!哦,你王斯理混出来了,有点臭钱有点小职位了,就嫌本姑奶奶强势了?她不接受。
她尤其不接受的,是斯理的“云出轨”!男人有钱就变化就是百分百的真理。哦不,不是有钱就变坏,没钱的时候也坏,只是现在那么嚣张罢了。三元也考虑过一种“如果”。她总觉得斯理的这种放肆,是在出国期间培养的。过去他的生活她完全掌控,不可能出现这种越矩。可斯理如果不出国挣钱,如果不在职业上有所突破,她对他依旧不满意。
所以。悖论。无解。三元也想过原谅,多少丈夫实质性出轨,妻子都原谅了。她为什么不?再一想,不不不不……一触碰到这个红线,三元就浑身发抖。她不可以原谅!不能原谅!这是底线!她尤其不能原谅的是,他那种强迫她接受不公的态度以及认定她已然没有市场的轻蔑!谁都不能忽视、轻视她龚三元!不能!就这么畅想着,三元胸口的起伏逐渐剧烈,呼吸都粗了。
兰芝察觉了异常,问:“怎么了,鼻子不通气?受凉了?”三元这才意识到问题,赶忙控制情绪。反正,过了这个年,虚张声势也好,硬碰硬也罢,她龚三元一定要把局面扳过来。
第九十五章
定好了初二回京。可初一晚上的一场雪,却让八斗和三元暂时留步了。
宫明月露头了,没带那男人来。来了就要包饺子,酸菜馅儿的。四个人还热热闹闹打了会儿麻将。宫明月疯疯癫癫热热闹闹指点江山激昂文字,一高兴起来,还录了一段视频,唱歌的,传到网上去。总而言之,恋爱给了她无限力量。八斗和三元都对她背叛了“友谊”不满。三元没直接批,毕竟恋爱是人家的自由,但牌桌上,也暗点了几句。“姑,这人生地不熟,多留点心,外人,不像咱们之间这样知根知底。你说突然从北京来俩人,漂漂亮亮的,谁知道有人都按的什么心。”
宫明月尴尬,牌继续打,“那不会。”
兰芝帮腔,“你姑是走南闯北的人,不怕。我是哪儿都没去过,也不敢去,就在家待着。”
周二有个大集。姜兰芝想去。三元嫌冷,不大愿意出家门。八斗自告奋勇陪同。好不容易来一趟,他想跟老妈多待一会儿。出门,雪没化,地下有冰,小区有一段下坡路,尤容易打滑。八斗扶着兰芝,一步一小心,走了十几分钟才过去。八斗叮嘱老妈,以后下雪,千万别出门。摔了不得了。兰芝笑,“就是不下雪,我出门也有限。放心吧。”
出小区门,八斗要叫车。兰芝却一定要坐公交,说就几站路。没办法,只好入乡随俗。冷风里等了快半小时。八斗没戴围巾,风朝脖子里钻。他缩着头,鹌鹑似的。兰芝解下围巾要给他戴。八斗坚决不要。兰芝说:“这么大了,还不知冷热。身边也没个可靠的人。”
后面一句是重点。
八斗没接话。但这趟跟老妈出来赶集,他的确打算凑空吹吹风。为将来跟一笑正式离婚做舆论准备。至少他得立住一种姿态。在老妈和老姐心中,不能是冯一笑甩了他,而应该是他不要一笑。他们得占据主动权。
大集人不多。卖的那些个货,八斗几乎都看不上。只有一些卖化石的能吸引他的目光。姜兰芝依旧为那些便宜的吃食——水果、蔬菜、肉,兴奋着。兰芝挽着八斗走走停停。走到集市尽头再折返。
八斗趁机道:“妈,跟您说个事。”
兰芝没在意,东张西望。八斗继续,“笑笑,可能有病。”兰芝站住了。她转脸看儿子,“还是那肾病?”八斗忙说是。兰芝问:“严重吗?到底什么病我也没搞懂?影响生活吗?”
老妈这么一问。八斗就顺着说:“影响。”
“那咋弄。”
“就是吃药,”八斗平静地,“但可能会影响生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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