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斗差点感动得泪眼婆娑。
他轻唤一声姐。再说不出话。三元倒长篇大论地，“买了，就写你自己名字，小冯也当面锣对面鼓说了，想自己买房，你就给个住，”想了想，继续，“当然，她要是愿意一起还贷款，再说。”
八斗真想说一笑没你想得那么坏。但看在姐姐答应借钱的份上，闭嘴了。
三元还在抱怨，觉得八斗亏，一婚有北京户口，怎么能找个谈过多次恋爱频频转手没户口也没钱的。她用了几个海超也用过的词儿，“这不就三无光腚么！”八斗尴尬。没驳话没接话。三元还建议八斗找亲戚朋友同学都借借。八斗说明白。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屈梦。三元说她惨，差点大出血。又感叹，“算了，我也不巴着你往高了够了，人在屋檐下，真受气！你看你梦姐这，不也是个‘卖’，你不生它几个，人能放过你？”
八斗小声说也许梦姐也喜欢孩子。
三元哼哼，“那你是不了解吴屈梦，我们几个当中，她事业心是最重的！现在这样，你以为她心里不苦？”跟着追加感叹，“不过说白了，人活着不都是个‘卖’么，尤其到北京，你要不‘卖’点啥，咋活？ ”哼哼一声，“怕就怕，你想‘卖’，都不知道‘卖’啥！或者压根儿没人买！”
落地窗外出现个人。里外的灯光笼着，有点重影。不真切。跟飘来的魂儿似的。王斯理拎着个包，隔着玻璃望着这姐弟俩。八斗笑着跟他挥手。斯理只轻轻点了个头。
奇怪。莫非姐夫已经猜到他来借钱，所以才一副臭脸。斯理并没有想进来的意思，打了个手势，先上楼了。八斗刚想问姐夫怎么了，三元就一口喝了蛋汤，迅速撤退。
临了，三元只丢给八斗一句话，“记住，咱不占人便宜，也别让人占便宜！”
晚上一笑到家晚。没说。第二天周六，吃早饭，八斗把买房的打算提了。
一笑问：“打算买多大的？”
以八斗的财力，目前只能买得起单间或一居。但直接说不好意思，八斗虚虚地，“先看看。”
一笑又问：“钱够么。”
八斗气更弱：“还没细算。”
一笑没戳破他，转而道：“不够借你点儿，反正我暂时也不用。”
八斗一下激动起来，“要不，还是一起买，写两个人的名字。”
一笑道：“怎么又说回来了，不是说过了么，要买我就自己买，要么就不买。”她铁了心，雷打不动。
八斗恳挚地，“笑笑，结了婚，咱们不就是一个共同体了么，是一而二二而一，不分彼此。”
一笑摆摆手，“不，房子不是小事，你买房，其实就是买个心安，买个底气，我们真去住大开间吗？到时候还不是租出去，抵扣月供，公租房能住到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而且我也支持你买房，户口总不能一直挂在集体户上，总要迁出来了。”
这话说到点子上了。八斗也考虑过，买房，的确也是为了找个地儿落户口，不然将来结婚了，有孩子了，孩子户口都没地方上。再大点，上学都成问题。
八斗出神。
一笑道：“结婚，有房子最好，没房子该结还是结，我倒觉得，房子不是结婚第一要素。”
八斗顺着追问那什么是第一要素。
一笑半开玩笑地，“要是一不小心有了孩子，那就给孩子一个家呗。”八斗惊得眼睛都睁大了。他觉得一笑的想法很超前，但又顺理成章。是啊，还有什么比奉子成婚更具说服力呢。如果宝宝有了影儿，那老妈和老姐估计就不会再反对。而且，保不齐老妈他们还会欢天喜地呢。这才是正经孙子！
八斗激动。吃完早饭就要“想办法”。
一笑打发他，“你让我歇歇，而且今儿也不是时候，还没来呢。”八斗问：“啥时候来？”一笑道：“来了我告诉你，咱们就安排。”又叮嘱，“你也约个体检，看看各方面指标什么的。”八斗遵命，当即在手机上约体检。周日要往姐姐那去，一笑懒得动。八斗表示理解。小冯同志太累了。不要占用她休息时间。
第二十七章
周日三元家且热闹。冷不防来了个远亲。是三元和八斗亲爸的表妹。他们称她表姑。姓宫叫明月。
老爸去世后，尤其是姜兰芝改嫁后，父亲这边的亲戚几乎都不走了。现在不一样，拜北京所赐，人在异乡，不亲的也亲了。老辈人去世，少不了奔丧，意外组了个微信群，表姑跟三元建立了联系。听闻表嫂姜兰芝也在北京，宫明月非要来看看。
实际上，宫明月住燕郊，跟三元家是隔得老远。但老人家仍“不远万里”来了。八斗对她一点没印象。宫明月直接击八斗肩头一掌，八斗被震得差点打踉跄。宫明月中气十足，“八斗，你这名儿！还是我建议你爸取的呢！我就说，你生儿子，就得生个才高八斗的！正好跟连中三元是一对儿！”三元在旁听了也笑。宫明月又说：“我得收版权费啊！”
八斗用眼神向老母亲姜兰芝求证。
姜兰芝微笑着，没承认，也没否认。
宫明月来京快二十年。早年下岗，就一个人北上闯荡。她婚离得早。原因不详。有个女儿，也在北京上过学，毕业后留京发展。有没有户口不知道，但目前还没结婚。表姑说女儿周末也加班，所以不能一起过来。三元、八斗就不理论。人艰不拆。好多话，听听就好。真真假假地。
说起自己的北京经历，宫明月兴味十足。唾沫星子乱飞。但整个停下来，八斗总结：宫明月在北京的二十年，压根就是一段节节败退的历史。
刚来的时候，住在二环边；后来到西三环；再后来变成东四环、东五环；头几年改住六环外；现在则退到燕郊去了。原因简单，燕郊房租便宜，一个月一千多就能租个单独一居。
吃饭的时候，宫明月提到买房也是满腹喟叹，“就是胆子小，没远见，那时候，五环边的房子都没人买！两千块一平，上车那轻轻松松地！燕郊的房子也是，白菜价儿！也没上车，现在，”手背拍手掌，“晚了！”
三元笑着劝：“不晚，北三县的房价不也降下来了。”
宫明月道：“那也不买了，我们这年纪，不给贷款，一把付，太不划算。”
姜兰芝试问：“以后咋打算，回老家么。”
宫明月说：“老家肯定是回不去啰！走一步看一步。”
趁着刷碗的空儿，三元问八斗买房的事跟一笑提了没有。八斗说提了。三元歪着头等下文。八斗道：“笑笑还要给我点赞助呢。”三元像听天书，“什么赞助？”八斗说直白了：“借钱给我。”
“放高利贷？”三元推测。她总爱把人往坏处想。
八斗无奈地，“没有利息，就是借纯借。这马上都两口子了，还要啥利息。”
“那要写名字么。”三元抓重点。
“不用。”
“有这么好的事儿？”三元还是不信。
“将来她买房，我也不会要求写名字，不都一样么，利利索索地。”
“那她图啥？”三元追索着。
八斗拖着声调，“不是每个女人都图房子都图钱，她就不能图你弟这人么。”
三元眨巴眼，想了想，道：“倒是。算她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什么位置，该卖什么价儿。”
八斗听着极不舒服，忍不住为一笑辩驳，“姐，你可千万別这么说。人小冯同志，现在可是人往高处走。”三元抢白：“那咱们也不能水往低处流呀，”轻哼一声，“这不就私下说说么，再说了，我说的不是事实么？婚恋是个市场，有市场就有价格。”
八斗懒得听下去。快速刷碗，流水冲过碗面掉转方向直接袭击三元。龚三元跳脚。
午后，斯理想去钓鱼，问八斗去不去。八斗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王斯理不抽烟，也很少喝酒。这么多年，要说爱好，唯一的一个可能就是钓鱼了。过去住城里，水源稀少，钓的机会不多。现在搬到北京周边，空天野湖多了。他的这一爱好有机会复苏。八斗不会钓，亦步亦趋，有样学样。王斯理却稳得跟尊佛似的，杆子甩下去，不多会儿就上来好几条。可惜都是些小杂鱼。
八斗忽然觉得这一幕像极了他们来京多年的历程。在北京这片汪洋大海里，他们从来就没钓到过大鱼。
斯理丢给八斗一支烟。八斗不得不接了。他现在抽得少了。备孕。蓄积能量。伤身体的事，尽量不做。
又一条小鱼上来了，八斗拿网接。
斯理忽然道：“你姐，变了。”
没头没尾。八斗不晓得怎么接话。斯理没继续往下说。
八斗不得不给面子问：“都在变，变是绝对，不变是相对。”他整点儿哲学思考。
斯理又直不愣登来一句：“她又有宝宝了。”
胃部痉挛，八斗忍不住打了个嗝。这大新闻。跟外星飞船似的凌空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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