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聿琛此刻整遭受撕心裂肺的煎熬,他无数次后悔,她登机前的一夜,与他说,她那一走便要两年,他若是留她,她便不走了。
在知道她坠机后,顾聿琛每时每刻都在后悔自己的刚愎自用,直至再次见到她,才让他稍稍不那么自责。
而现在,顾聿琛再次肝肠寸断懊悔不已,如果那晚他勇敢一点,接受她,留下她,她没有等上那趟飞机,她方才说的,那些她经历的残酷的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孟清辞自是最知道他的,不忍见他沉溺于自责,便故作轻松地弯了弯唇角,语气故作轻松道:“如今托你的福,我贵为皇后,不是很好么?从前种种,便都忘了罢。”她语带双关,将过往的苦难与情分一并轻描淡写地带过。
良久,顾聿琛勉强平复了翻涌的心绪,缓缓抬起眼眸,近乎绝望的凝视着孟清辞,心痛道:“你既知我心意,为何当初,还要我投奔傅珩?”
没有什么是比这更残忍的,要他将自己深爱多年的女子,亲手推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世间万般酷刑,剜心切肤之痛也不过如此。
“你心里清楚,我们早已错过了,我对你情断了快二十年,回不去了。”孟清辞唇边泛起一丝苦涩,“我让你去投靠别人,与傅珩为敌?那我这个在别人眼中所谓的‘傅珩的女人’,又生了他的孩子。你觉得,若你辅佐旁人赢了,傅珩落败,我能有什么好下场?别天真的以为你保住我,这个世道从来都是斩草除根,无毒不丈夫,卸磨杀驴,鸟尽弓藏。”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和你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只有如今这般,我与你互为犄角,才都能彼此保全。”
顾聿琛闭了闭眼,几欲哽咽,无言以对,她字字句句如刀刃剐过心头,他岂会不懂?正因懂得,才更觉万箭穿心。她是真的不要他了。
他再也没有机会了,都是他咎由自取,他睁开眼,唇边泛起同样苦涩的弧度,声音沙哑却坚定:“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在我心里都是你,是我愚蠢,弄丢了你,辜负了你,但我永远都无法停止深爱你。你放心,你担心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发生。”
孟清辞悄然舒出一口气,她怕顾聿琛一气之下难以接受,会做出什么极端不可挽回的事情,她轻声道:“聿琛哥,除了情爱,这世上还有权利这种好东西,不是吗?”
顾聿琛又是沉默良久,恢复了平日的温文儒雅,平静道:“若是你真的不喜欢他,不必委屈自己,我总是有办法的。”
“喜欢?”孟清辞戏虐的浅笑,自嘲道:“有那么一瞬间喜欢过罢,如今嘛,罚他给我做一辈子工,一消我心头之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孟清辞毫不意外的从顾聿琛眼中看到了意外之色:“都说了,我早不是从前的我。”
两人刚将话挑明,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叩击声,随即传来大太监王忠贤小心翼翼的禀报:“奴婢办事不力,让顾大人久候了,特来请罪。”
孟清辞闻言,眸光陡然转冷,扫过紧闭的门扉,又对顾聿琛淡声道:“他找你无事,你且先回去罢。”
说罢,孟清辞霍然起身,一把拉开房门,垂眸睨着那躬身几乎弯到地上的王忠贤,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怎么?他这是不放心,特地打发你来瞧瞧,本宫有没有在此间与人行苟且之事?”
王忠贤浑身一哆嗦,他在宫中沉浮大半辈子了,何曾听过哪位皇后如此不顾体面、直白地将这等私隐猜忌宣之于口?
虽不过几日功夫,他却也看得出陛下对皇后的爱重之深,今儿朝会头一遭,新帝便是驳斥了众臣要选妃之事,誓言要守着皇后一个,先甭说能多长久,只这心意便是古往今来难得一见。
王忠贤腰弯得更低,几乎要跪伏下去,声音发颤:“奴婢不敢!奴婢纵有十个脑袋,也不敢窥探娘娘凤仪!是、是陛下遣奴婢来传召顾大人前往御书房议事……”
“哦?”孟清辞犹自嗤笑一声:“那本宫倒要亲自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大事。”她不再理会王忠贤,径直掠过他下楼而去。
王忠贤慌忙向室内的顾聿琛投去求救的一瞥,盼他能出面转圜,却见顾大人恍若未闻,只凝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忠贤见此,哪还顾得上他,急忙转身,跌跌撞撞地追着皇后娘娘的背影而去,只觉得他小命要完。
要知道,此时御书房里陛下和几位大臣正议着朝政,若让皇后这般闯去,冲撞了闹出什么来,那可真是塌天的大祸!
孟清辞步出登仙阁,凤眸扫过阶前垂首侍立的一众仆婢,目光在安萍那副臊眉耷眼的模样上停留一瞬,心头火气再度窜起。此时大太监王忠贤正追至身后,她头也不回,冷声吩咐:“将她逐出宫去,永不复用。若你这差事都办不明白,本宫便将你办了。”
王忠贤浑身一哆嗦,赶忙躬身应道:“奴婢遵旨!”随即厉声招呼两个小太监上来拖走安萍。
安萍这才真慌了神,她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深知自己如此被赶走,能有什么好下场?当即挣扎哭喊起来:“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开恩啊!”
眼见皇后身影如一阵冷风般决绝离去,她绝望中转向王忠贤,嘶声高叫:“王公公救我!奴婢都是听您吩咐才……”
“住口!”王忠贤脸色剧变,猛地转身冲回,抡圆胳膊一记耳光狠狠掴去!这一下用足了狠劲,竟当场打落安萍两颗牙齿,鲜血顺着嘴角淌下,咬牙骂道:“作死不想活命了,胡说什么?”
恰在此时抬头,猝然撞见一道冰冷的目光。
顾聿琛顾大人,不知何时已立在阶下,不知道冷眼看了多久。
王忠贤讪讪的笑了笑,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看着属实令人感到阴森诡异:“顾大人,您别听这贱婢胡言乱语。”
顾聿琛连眼皮都未抬,只漠然掠过他惶恐的身形,径自迈步离去。
一股邪火哽在孟清辞喉头,几乎要喷薄而出,凤眸含煞,裙裾猎猎生风,她顾不得什么皇后仪仗,脚下疾步如风,将凤辇仪仗及一众仆婢甩在身后,怒气冲冲的向御书房而去。
傅珩不就是想知道她和顾聿琛是否有情,那她今日,便如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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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傅珩:右眼睛一直跳,要遭
孟清辞:找虐就直说
作者:今天写顾聿琛自白的时候,很意外,自己差点写哭了。
第63章 痴心不改
王忠贤心道句‘不妙’,拍着大腿低声道:“祖宗哎,这可坏了醋了。”
他心里不由求爷告奶奶起来,陛下正在御书房与几位重臣议事,倘若皇后娘娘当真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
到时候陛下龙颜受损,陛下自然不会拿皇后娘娘如何,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怕是都要吃不了兜着走,项上人头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他就说今儿不是个好日子,一早起来眼皮就跳个不停,先是陛下让他来窥视皇后娘娘和顾大人,后又招来这档子麻烦事儿,真是倒霉催的。
王忠贤急中生智,抬腿便朝离他最近的那个小太监踹了过去,正踢在屁股上,训斥道:“没眼力见儿的小崽子!还不赶紧去给陛下报信儿,难道还等着你爷爷我亲自跑这一趟?”
小瑞子被王忠贤踹的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手忙脚乱地扶正了歪斜的帽子,‘哎哟’一声,却不敢耽搁半分,拔腿便往御书房方向奔去,口中还嚷了句:“儿子哪敢劳烦干爹。”
王忠贤犹自不放心,追着背影厉声威胁:“快这点儿,若是误了事儿,仔细你的皮!”
此刻御书房里,傅珩整在听几个大臣你一言无一语的,言语间,暗搓搓的不乏对这位新帝的试探之意,傅珩却是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小瑞子并不敢触皇后娘娘的霉头,换了条路,铆着劲儿,一溜烟儿跑到御书房门外。
却被副管事刘玉生拦下,他面色一沉,呵斥道:“做什么慌慌张张,陛下正与大臣们商议要事,惊扰冲撞了陛下,你这是作死呢。”
小瑞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呼哧着,抚着胸口道:“刘、刘公公,快,快禀报陛下……皇后娘娘从登仙阁出来了,正震怒着,眼看就要到御书房了!”
副管事刘玉生仍旧手臂一横,将小瑞子挡在御书房门外,压低了声音,不悦道:“那也不能失了体统。”嫌弃的撇他一眼:“你师傅怎么就认了你这么蠢的做儿子。”
小瑞子急得几乎要哭出来,苦着脸:“我干爹特意交代,务必尽快禀告陛下,免得娘娘……”后面的话,即便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他终究没敢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