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的庶出小姐也是太太精心养在身边的,与嫡出的几位小姐一水的穿衣打扮,断不敢薄待半点,什么时候受过那种气?当即气哭了侯府庶出的几位小姐。
太太脸气得煞白不便发作,三小姐维护母亲维护姐妹,立刻反唇相讥:“妹妹不也是庶女?记名在嫡母名下,才光鲜了几天就扭头来揶揄。难道做人能选从谁肠子爬出来不成?她身为庶女难道是她错处?”
这话一下就将荆如荣的底细揭了个一干二净,她面色顿时变得煞白,侯府老夫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是结亲还是结仇?赶紧将话题岔开:“荆家小娘子,平日里读的什么书?”
“不曾读过什么书,只是些许认得几个字罢了。”那荆如容也不知道从哪里背来的,一听见这话立刻对答如流。
荆老夫人也问了侯府几位小娘子的,一听有人读《楚辞》有人读《诗经》,就很是赞赏。
荆如容撇撇嘴,她身边的个胖丫鬟就开口:“女儿家还是读书少些才好。”
将个老太君噎在那里,这门亲事眼看是结不成了,侯夫人赶紧打发女儿家们去后院玩:“后院里开了牡丹,还给你们设了投壶等物,且去玩玩。”
因着闹了这一出,侯府几位小娘子们就不跟荆如容亲近,只是因着待客的礼貌陪她去了后院,拿出各种玩器招呼她玩。
结果一问,好么,她不会投壶也不会古筝,一说就是“女子无才就是德”,还做出长辈的样子告诫她们:“妹妹们,女子应当贞德安静,以夫为天,不要折腾这些,免得玩物丧志。我平日里也就绣花缝补。”
三小姐也不管那些体面,当即就笑道:“旁人家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家因循礼乐,讲究的是腹载五车,不读书的女儿家要被人笑话的,我们几个幼时就由家里人请了夫子教导。”
荆如容脸略有些红,似乎有些羞愧,可她转眼又自豪起来:“姐妹们还是多吃些,免得如今一个个娇滴滴,看着弱柳扶风的灯芯美人,风一吹就吹灭了。”
这话不大吉利,再说了,她是健壮么?她是肥胖吧?几个小娘子齐齐看向了荆如容露出来的一截的肥胖手臂,觉得这与娘亲平日里喜欢的健壮简直是两码事。
三娘子气得开口:“我学问浅薄,只知道历来驷马高门都以温文儒雅为美,婉婉有仪,没有谁以肥厚为美。”
正聊着天,侯府二少爷从廊道那头路过,那荆如容就赶紧抓起点心吃,一边吃还一边偷瞄。
她返程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上不去马车,理直气壮叫跟随的婢女下跪趴着给她当小凳子,察觉到侯府女眷异样的眼神后还笑道:“已经给了她们丰厚的报酬,那么大一笔钱,说起来我都心疼。”
好容易将她打发走,别说侯府主家,就是婢女们私下里瞧不上这位,看不上她那副样子,等她走后就嗤笑道:“身为女子,也不是家里没有吃食,为何对一份点心那么执着?”
三娘子更是笑道:“见我二哥哥进来就捧着点心狼餐虎噬,恨不得一口都噻了,还让丫鬟夸你是小松鼠,也不知道存了什么心?要说肥厚我也就在《左传》听过博硕肥腯,要说松鼠,我也就在《诗经》里听说硕鼠,哪一样都不是赞美女子的字词。只可惜我二哥只喜欢有教养有学识的大家闺秀,对你这等矫揉造作的硕鼠着实只能敬而远之。”
也因为这件事,害得侯府老夫人在儿媳跟前抬不起头来,就由着侯夫人一人做主挑次媳。
如今提起来婢女还笑呢:“那位一脸的小家子气上不得台盘,好像几辈子没见过银子一样,听说嫁了个流连花丛的浪荡子弟做续弦,教唆着夫君行贿受贿,夫君降职,她被家里老人斥责了一回,两口子都被圈禁在家不得外出。也怨不得二少爷担心。”
世子夫人对说旁人八卦没兴趣,只称赞今日人:“这位就很不错,读书多,平日里爱好也风雅,想必也能与二弟说上话。”
山路那头,顾一昭带着丫鬟们顺着山路走到了后山。
这是寺庙后院,前面是埋葬着僧人的数座佛塔,也就是俗称的塔院,老百姓还是忌讳这些,所以过了塔院就基本无人过来,倒也清静。
等绕过林立的塔院,一大片茜红浅红海棠林跃入眼底。
海棠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人。
萧辰?!
其实萧辰已经与上次见面长相发生了变化,他骨相变得更加犀利,或许为了更显成熟下巴还有些青色胡茬,一对好看的凤眼如今也多了猎鹰般的敏锐,鬓角多了道痕迹,不知道是伤疤还是破了相。
可再次相间,她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或许喜欢过的人,不管多久再见面始终还是能凭借侧影一眼认出他,又或许灵魂比她看见得快,又或许当初动心那瞬间他的影子早就牵了一根线在她心上。
萧辰没说话。
他定定看着她,眼神沉沉,似古井似冰原,看不出来情绪。
就如从前西北见面时一样。
他比以前更硬朗了不少,从前还有些少年气息,如今一扫而空,身上带着杀伐果断的气息,或许是凝视深渊太久深渊也予以回视,他身上带了些混黑的锋芒气息,即使韬晦,但也能不经意流露出那么一丝半点,叫人如深夜面对巨山暗影,对视一刹那心脏都能从腹腔跳出来。
顾一昭死死压制住在心里跳来蹦去天崩地裂的小鹿,拿出毕生的演技大大方方笑道:
“这不是萧世子……不,萧大人吗!”
似乎过去两人之间的隔阂并未发生,她笑吟吟看着他。
当初那段对话浮现耳边,明知道她如今的盘算是广撒网择婿,但萧辰还是冷不下脸来,连他自己都未觉察自己的眼中带了丝微不可查的笑意。
原本想做什么已经忘了。
花枝甚好。
四月城中的海棠已经过季开败,但山间的海棠开得正好,繁盛一枝,浅粉和雪白、艳粉的各色花瓣交织成一片花海,胭脂点点、淡淡微红,满坑满谷的蹙在枝头,奉上一场春之盛宴。
桃李闹春风,海棠独自停,有蜜蜂在嗡嗡嗡飞舞,一看就是在采蜜,反而衬托得山坳更加静谧。
山间很安静,天空蓝得澄澈,站在山间亭子里看得见远处的街市,平坦大地上京城拔地而起,红尘嚣张,山野宁静。
就如走了很远路途,两位故友班荆道故,居然有了几分和睦的味道。
他们二人安安静静站在花下,谁都没说话,认认真真看这一树山野海棠。
等山寺墙头那边响起了脚步声顾一昭才惊觉自己已经看了许久海棠,连肩膀上都落了几瓣海棠落英。
她慌乱抬起头,后知后觉又觉得自己不用慌乱,可肩头传来微微的触觉,原来是萧辰轻轻拂去了她肩头的落英。
顾一昭这才算是真正慌乱了。
她磕磕巴巴想要说些什么,可脚步声越来越近,还伴随着小丫鬟的声音:“顾家?顾家可在?”
山茶怕她过来贸然看见,赶紧大声应了一声:“在这里。”。说罢就与麦花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扶住自家娘子,往前走了几步。
两个小丫鬟穿花拂柳而过,看到她们后声音激动:“我还当走错了呢!那边好大一片塔林,我家世子夫人说就是这个方向,我就说嘛……”,或许是穿越塔林让两个小丫鬟很害怕,所以她们发现自己安全后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顾一昭心不在焉听着两边的小丫鬟们互相对话,扭头往刚才站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只见绿草如茵毯,空空荡荡,哪里还有什么人?
上官公子长得很有一副t风流仪态,金相玉质唇红齿白,虽然比起萧辰来说略有些脂粉气,但不管按照古代还是现代标准都算是个标准的美男子,摇着一柄檀香木古扇,说话风雅,举止辞趣翩翩。
倒是侯夫人板着脸看他一眼:“还不给顾夫人请安。”
“见过伯母。”上官公子向崔氏请安。
崔氏本人就是颜控,虽然也觉得这公子鲁莽,可看到他长相之后就立刻觉得“年轻人嘛。难免!”,笑着见过他,又介绍顾一昭:“这是我家小女。”
“见过顾家妹妹。”上官公子倒是很守礼,虽然乍见顾一昭时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艳,但很快就收起了自己的眼神规矩行礼,并不多看多望。就凭这一点崔氏就觉得这人不错。
两边厢见过礼,世子夫人就笑道:“都说这里的斋饭好,我爬了半天的山如今可是腹中空空,少不得要请诸位陪我去用素斋。”
“你这猴儿。就惦记着吃。”侯夫人佯装生气,笑着向崔氏赔罪,“我家这几个孩子没一个省心,大儿媳妇这般嘴馋,小儿子又顽皮,跟着来凑热闹,实在是叨扰了顾夫人安宁。”
崔氏明白她这是隐晦为儿子的小小失礼而道歉,就也笑道:“哪里哪里,侯夫人这是谦虚,我看两位都是谢家宝树,想必未曾谋面的世子也是麟子凤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