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辰随口“嗯”了一声,似乎很好说话。
管事松了口气,刚要顺势提出去院内搜查。就听得萧辰闲闲开口:“那可要帮你寻贼?”
说罢随手就将手里的弓箭举起,一箭搭弦,另外三箭束在腰上,闲闲瞄准了管事。
他的猎豹扳指借着一点点光都反射出点点星光,猎豹眼睛更是阴鸷而冷冽,似乎随手就能松开弓弦。
管事吓得后背汗毛一下树立起来。
他想起白日里萧大人箭无虚发的情形,觉得自己腿软做一团,差点就要便溺出来。
他同伴赶紧赔笑:“不敢不敢,打扰了萧大人休息,还请您莫怪。”,说着就挨挨挤挤拉扯同伴往外面走。
他们说什么,顾一昭没听清。她只觉得晕晕乎乎。
她在女子里算高个子,不过萧辰比她还要高,站到她身边,魁梧的身形几乎能笼罩住她的身形,将她罩得严严实实。
他的氅衣直领大襟,玄色的布料上绣着暗银的兽纹,男子的气息无处不在。
他平日里惯常用的檀香熏香味道里,还夹杂着勇猛的气息,带着极强的侵略性,让她一瞬间就红了脸。
等外面那行人走了萧辰才将五娘子放出来,问她:“这些人为何追着你而来?”
五娘子脑子飞速转动:看这情形萧辰与他们应当不是一伙儿的,可到底还是不敢冒险,万一是他试探呢?
因此含含糊糊道:“想必是误会了什么……”
萧辰从袖里一扯,原来刚才来人时他将丝帕塞进了袖口,此时低头看了眼手里的丝帕,没说话。
五娘子立刻明白他是误会了,赶紧辩解:“不曾,我从未给他递过丝帕,也从未与他说过话,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辰嗯了一声,似乎一下就相信了。
五娘子松了口气,没想到他居然就信了自己。这心神一放松,就忘了那方丝帕。
那方丝帕被萧辰顺理成章收在了手心。
即使知道这是她给旁人的,即使知道她叫丫鬟买了一整箱预备着送人,但萧辰还是塞到了衣襟怀里。
随后他将包裹在五娘子身上的氅衣紧了紧:“走吧,淋了雨,我们去寻我娘和你嫡母。”
五娘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他的衣服,他的味道无处不在,她慌乱到脸红,手忙脚乱想解下衣服还给他。
萧辰却按住了她的胳膊:“黑色衣服遮住踪影,免得暗处被人看见。”
五娘子就不好再拒绝,只觉得他滚烫的温度隔着布料渗到自己胳膊上,连带着被他碰过的肩头都热乎乎,烫得她心惊肉跳。
侯府给萧家提供的住所很大,从回廊绕进去,居然是一座两进的四合院,阚夫人和崔氏正在灯下等两人,见她们进来,崔氏才松了口气:“适才不放心你,托付了萧世子去接你,还好来了。”
怪不得他知道自己的行踪,想必从酒宴那时就跟着自己了,那怎么不早点上来?
五娘子看萧辰一眼。
可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自己会质疑,只笑着回看她一眼,像是忽然重拾了童心,眼中意味不明。
五娘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旁边崔氏已经蹙眉:“怎么衣裳破了?”
五娘子还没开口,萧辰已经开口解围:“外面郑家似乎在追捕什么人,害得五娘子跌进了荆棘。”
一句话就让两位夫人齐齐吸了口气。
萧辰也缓缓开口:“我奉了圣上命令在追查三皇子余孽,所以那日才去了大相国寺,可惜断了线索,后来又陆续追查到了郑家……”,他已经猜到了大半,但因为五娘子警惕不愿意多讲,只得先亮底牌,又因为此事也瞒不过崔氏,便索性也一并告知。
原来是这样么?五娘子松口气,赶紧一五一十将自己所见说了出来:“那日我见到了个假僧人……”
两位夫人听完后,崔氏吓得不轻:“天可怜见!今日差点害得我家小五毙命!”,又愤怒起身:“我要回家,请我们老爷上奏朝廷!什么郑家,居然要杀害朝廷女眷不成?”
被阚夫人拦住:“稍安勿躁,如今他们正想趁乱灭口,不如先躲过今晚,等明日回到城里再做打算。”
崔氏被她提醒也冷静下来,明白阚夫人身边定有强兵猛将,再加上萧辰需要五娘子做证人,便也踏实了下来:“今日少不得要叨扰夫人。”
“客气什么?”阚夫人瞥一眼儿子神情,唇角也忍不住带了抹笑意,“你我难得投缘,我瞧着五娘子也喜欢得很,留宿你们求之不得,我没有女儿,若有五娘子这么聪颖的女儿才好呢。”
看着一贯少年老成的儿子闻声脸上罕见露出了些少年才有的僵硬,阚夫人更觉好笑,不过她浅尝辄止,立刻吩咐丫鬟们给两位安置床铺。
等回到了房里五娘子还在思索,跟丫鬟嘟哝:“原来是母亲请他来接我,那他是想故意吓我一跳,还是想多偷窥些?”
麦花捂嘴笑:“小姐真是当局者迷,我发现小姐平日里待人宽和,但一涉及到世子的事就开始苛刻,恨不得要将里面每一个芝麻粒都要拿出来挑挑毛病。”
五娘子闻言后一愣,随后失笑:“也罢,只缘身在此山中。”
萧辰的衣服,她脱下后想了想,叠好后想叫人去还给他,可是思索一下,这衣裳是她穿过了,还是洗洗再还给人家才算礼貌。
这会雨夜兴师动众叫丫鬟们洗衣服太过不人道,等回家后再说。这一耽搁就将那衣裳留了下来。
也不知道是知道终于安全了,还是在雨夜里奔波累着了,五娘子这一夜虽然客居但却睡得香甜,只是梦里,若有若无闻见一股温暖的檀香气息。
等第二天醒来,阚氏已经与崔氏起身告辞,两人理由也是现成的:昨夜里崔氏居住的小楼被大火付之一炬,若不是崔氏与阚氏夜谈只怕就要葬身火海了。
崔氏冷着脸,在场的夫人们也觉得不对:说是有t贼,可大家门户人家,就算真有贼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惊动客人,何况昨夜也都影影绰绰听见雨夜里有兵戈动静,这下都不敢久留,纷纷起身告辞。
有她们同路崔氏才略微放心,不过等到出发时她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萧小将军,居然骑着马就候在自家马车跟前,带了一队亲卫,要亲自护送自家回去。
崔氏诚惶诚恐推辞:“不敢不敢,恐怕耽搁了您的事。”,她昨天知道了来龙去脉,知道萧小将军这是要给皇帝办大事的。
阚氏笑着拉起她的手:“你就将他视作子侄,服侍长辈是应当的。”,做娘的只要看着他身边最得力的安成都跟着五娘子,就知道世子很重视这件事。再想起今早下人来禀告,说是世子昨夜一晚上没睡,守在五娘子窗外,生怕她出半点意外,就知道儿子是蓄意表现。
等上了马车,她看了看五娘子,嘴角噙笑,简直是越看越欢喜,笑眯眯问她家长里短的琐事,很是慈和。
没走几步,就听见马车停顿,似有兵丁呼喊声,还有列队操练声,崔氏和五娘子吓了一跳,掀开车帘一角小心往外瞧去。
就见一队队士兵前往侯府方向,将个侯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还有侍卫呼喊着要抄家。
娘俩这回吓的不轻。
阚氏赶紧安心劝慰她们:“不用怕不用怕,昨夜世子亲卫去城里请旨,今日要革除余孽,因为要做得隐秘些,所以现在才知道。”
“那萧大人不用盯着此事么?”崔氏问,“这么要紧的公务。”
阚氏笑眯眯:“儿大不由娘,我也不知道他外面那些筹谋,不过我猜应该是有更要紧的事吧。”
也是。崔氏点点头。猜测萧辰应当是要进京面见皇帝回禀此事。可转念一想,既然如此紧急,那昨夜就应该回城里啊?莫非是自己母女耽搁了萧大人行程?
不过想想又觉得荒谬,这么出息的儿子,难道还会愚孝到要照顾母亲刚认识的友人么?想来应当是旁的事。
郑申临查了一夜都没有查到端倪,气急败坏,看着天色一亮就遣送仆从去请媒人提亲:“等娶进家门,下一副狠药毒死了事。”
可仆从还没出门,就去而复返,急着回来:“少爷,不好了!不好了!”
萧辰直将她们送到了顾家门口。
人家年少有为的少年将军,朝廷的红人,一路护送自家到门口,崔氏过意不去,客气道:“多谢多谢,快进来坐坐喝口茶水。”,这原本是句客套话。
可没想到萧辰自然而然回答:“多谢伯母。”
崔氏:?
不过话已出口,何况她也想带着萧辰去见丈夫说说五娘子遇到的这遭意外,便笑脸相迎,请了阚夫人母子进去。
五娘子跟在后面,直觉上怪异至极,她拖拖拉拉走在后面,想问萧辰为何进自家。
可没走几步,萧辰就等到了她身边,在她耳边小声说:“不要怪我。”
怪什么?
五娘子只觉得那种怪异感又浮沉了起来,让她胃里想吃了一座冰川般起起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