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知道这种机会来之不易。
“良娣,请用茶——”
清婉只是淡淡的收回目光,她便开始找茬,“你身为太子妃,殿下受伤,你竟一趟都不去,连句话都没有。”
沈清然偏头,哂笑,“良娣真的希望我去?”
清婉不禁哑然。
“既不想,为何还要这样问,多此一举。”沈清然知道她只是找茬的,带着问罪的口吻,她自然不会惯着她。
“殿下这样对你,宠爱我,你竟也不生气吗?”
“不在乎当然无所谓了,你是他的侍妾,名正言顺。”沈清然撂下手中的笔在笔床上。
随之在盆子里面净手,用干净的巾帕擦干手背上的水渍。她的手秀气漂亮,指节如青葱。
清婉看到她一只手手心的疤痕,手背却白皙细腻。
“我知道你是来炫耀的,因为太子宠幸了你。”她手指勾了勾额边的发丝,浅笑,“毕竟新人笑,旧人哭。”
“但是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意义,既然太子宠爱你,你便好好受着,没必要大肆宣扬。”沈清然说,“你若是能夺过来我这太子妃的名头,也算是你的本事。”
一番话下来,让清婉脸上红白交加。她的目的就这样被她直白、明晃晃的给说出来了,她就这样轻松,丝毫不在乎。
清婉试探性问询:“你心里的人是纪衍,难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殿下,他这样的优秀,受万民敬仰、注目。等殿下继位后,你可是未来的皇后!”
“是。”
“他的优秀与我无关,我也不喜欢无上的权势,同全天下去抢夺一个男人,要不然你今日也不会来我这里找麻烦。”
清婉一言不发,只是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直至回去还在失神,这一趟一点好都没有讨到,反被沈清然说教了一顿;不过她的认知、世界观,正被沈清然土崩瓦解。
以前,她不知道这些。
裴颂回来听下面的人说她去了云娑殿,将她叫过来询问。
清婉维持着形象,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意带着讨好,半跪在裴颂的脚边。绯色裙裾铺散在地,手腕搭在他的膝上,指尖触碰他的手指:“妾身从那里偶然经过,与太子妃说了会儿话。”
裴颂状似无意的问:“她....她在做什么?”
“太子妃.....十分悠闲,在院中练字。”
清婉忍不住去探查裴颂的神情。
裴颂垂眸正对上清婉的探究,沉甸甸的,让人惊骇。没有一丝温柔,带着拒人千里之外。
“这些时日太子妃一次都没来看过殿下,我问了她,她说不愿意来,又说心里始终只有别人,没有殿下,所以不愿意看见您。”
男人猛地抬手,清婉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上。
她连忙跪在地上请罪,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殿下,这些都是太子妃说的,不是妾身说的。”
裴颂抬腿往外面走。
清婉被婢女扶起来坐在榻上,她立马收起可怜模样,眼中还惊悸未平。
平复了下自己心情,她不禁想——
既然她自己不要,那就别怪她将太子妃之位夺过来。
*
云娑殿。
沈清然看着桌面上的清粥,还有一碟子屈指可数的小菜。
云娑殿的膳食一向是宫人送来的,从半月前便是如此清粥供给。而云娑殿中的小厨房更是摆设,几个宫婢大鱼大肉,可这日日殿中的膳食便是如同救济灾民。
宁樾打听来,这一切都是邵临、裴时薇的手笔。
这些宫人都是从皇宫送来的,而裴时薇刚好从皇后那里承接下来此事。邵临恨极了沈清然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很是认同此事。
沈清然的吃食都是身边人省下来的,宁樾从外面弄进来的。
“宁樾,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沈清然用着这一碗清粥,问询身旁的男人。
宁樾也早已迫不及待,但他需得有万全之策才行。
他是几日前回来的,他已经离开北晔太久,会让人起疑的。
“三日后,我便可以带你离开。”
“好.......”
-
裴颂被伤一事帝后总觉不对,一直派人暗中查探,端倪隐漏,皇后又从裴时薇嘴里了解到事实的真相。
帝后大怒,可又知道裴颂很护着她。
于是皇帝寻了个借口将裴颂派出京城,然后下了口谕到东宫拿人。这日,沈清然被带入皇宫的诏狱。
皇后、裴时薇坐在幽暗之处,火光照亮两人的脸庞。
四周墙壁悬挂的刑具阴森森的,空气里满是恶臭。
“我颂儿身上的伤是不是你做的?”皇后面色不善盯着地面上的女子。
沈清然闭了闭眼,知道这一次是逃不过去了,她已经不指望裴颂能来救她了,这次是触碰到了帝后的逆鳞了。
女子坦然承认,“是我做的。”
“我颂儿如此待你,可是你竟短刀相见,还要杀死他,他竟然如此糊涂为你遮掩。沈清然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无话可说,请皇后娘娘赐死吧!”
沈清然伏在地上跪拜。
皇后气得胸膛起伏:“你.......”
裴时薇也有些不忍了,连忙握住赵昭的手臂为她说情。她着急的看着地上的沈清然,出声:“你求一求母后,说些好话。”
沈清然直起腰来,未置一词。
“母后,她还是太子妃,若是让天下人知晓,外人会如何议论皇家?”
“母后——”
赵昭本有些被乖巧的女儿说得动容,但她看沈清然一副大义赴死、事不相关的姿态,胸腔的无名之火沸腾出。母子俩有些地方都很像,脾气不好,受不得类似于沈清然这般的无视与挑衅。
皇家之人大都有一份自恃清高与不可侵犯的威严。
沈清然便是犯了大忌。
皇后赵昭一扬手叫人给她上刑,直到她求饶为止;皇后与谢泠那点情分早就微乎其微,她与谢泠之间的情分哪里有自己儿子的性命重要。
沈清然深受其苦,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喊叫声响彻诏狱,他们尊皇后娘娘意思想听她求饶,可身子太弱还没有挨到那里便抵受不住晕了过去。
皇后听说她的情况,便叫人停手。
消息传至皇帝耳朵里,听说皇后擅自动刑,太子妃奄奄一息连忙动身去诏狱。
他没想到素来端庄仁慈的皇后此次竟这般下手。
丑时,昭文帝踏入诏狱,穿过漆黑的过道。火光照亮帝王不怒自威的面目,眉头紧蹙。
“将门打开——”昭文帝停在沈清然的牢房门前。
锁链坠地,牢门被推开。
她躺在冰冷潮湿的地砖上,小小的缩成一团,身上布着大大小小的血痕,看起来十分触目惊心。
帝王一身明黄,他屈膝蹲在沈清然跟前,伸手抬起女子的脸孔。橘色火光在她脸上跳动,扇形长睫在下眼睑投射下暗影,脸上的血痕明显。
这时,女子缓缓睁开茶眸,“你是谁?”
面前这双眼睛如晨间清露,眼形漂亮上挑,看人时显得多情。这双眼却如冷月。
皇帝有片刻的愣怔,曾经有一人也有着一双这样的眼睛。
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将思绪强迫抽离,松开手,盯着此女瞧。
沈清然强行撑开眼皮,身上疼痛的难以自拔,手肘撑在地面,抬起头。
“你是皇上——”
“你应该唤朕父皇。”皇帝提醒。
昭文帝低头睥睨沈清然:“你为何要杀太子?”
“我没想杀他,我只是想让他放过我。”她虚弱的说。
“为何?”
沈清然将裴颂在自己身上下催眠术之事道出,自己是突然清醒的,一切引咎到孟忱技术的不成熟,皇帝也未曾怀疑什么,只是觉得太子真是疯了。
“我知道自己犯了大罪,还请皇上给我一个痛快。”
昭文帝:“无人要你死。”
“太子究竟有何不好,让你视他为泥,朕的儿子竟让你这般瞧不上眼。”
沈清然真的极其讨厌皇帝,就是这个人深深伤害了她的父亲,将他的忠诚践踏在脚底。但是事到如今,已是过眼云烟。
她冷然勾唇,双目凉薄,“没有好与不好,只有爱与不爱,只是先遇到的不是他。”
她说谎了,就算没有纪衍,她也不会喜欢裴颂,其中的原因自然是有他是皇家中人。
昭文帝眸一瞬变得柔软。
年久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几乎锥心之痛,不能呼吸。
当年皇帝出宫在寺庙与云嫔的姐姐云容偶遇,蒲团上的少女双手合十,虔诚许愿,善良灵动,他当即便动心了,没想到后来在灯会上再次遇到。
后来他才知少女名讳,谁家的女儿。
云家有二女,能歌善舞,倾国倾城,上门求亲之人门槛都要踏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