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时,沈清然正经起来,手肘支在桌上,身子随之半倚靠过去,双目由上至下,不端正的坐姿,却透了些随性自然:
“你是北晔的摄政王,如何臣民都看在眼里,得民心者得天下,自古暴戾的一代帝王便是朝代的衰弱;你已经得到了一部分民心,剩下的一部分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你不能弑君,只能逼少帝传位于你。”
宁樾不由得重新审视起来她,他不得不承认她说的句句在理,是真诚的为他好给他筹谋划策;裴颂知道的他自然也知道,他也查过这个女子。世间女子大多习四书五经,琴棋书画,只不过她比别人涉猎更广。
毕竟他父亲曾经辅佐皇帝。
但是没想到一位父亲会教导女儿这些东西,看来极为重视这位女儿。
“你可真是个女诸葛,看来我将你带回来是对的。”
宁樾道:“朝中那些支持皇帝的大臣,平时不知多防着本王。”
沈清然:“那是你自己做的事令他们感到了危机,臣子不得不顾忌,你的主要目标是皇帝。”
宁樾竟然自主向她靠拢,询问起了她的意见:“你可有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沈清然露出狡黠的神色:“你真要听?”
“说。”
第124章 暴戾
沈清然给他出的也算是损招,让他找人刺杀少帝,然后宁樾再跳出来救人,还得受点伤。但是这时候肯定会有大臣跳出来说是宁樾自导自演的,他不需要多解释什么,只要将万无一失的证据甩在外人面前。
这是第一步。
第二步便是得民心,这个宁樾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先将皇帝玩弄于股掌之中,然后才是大臣。
其实沈清然是有私心的,她早前便听闻过宁樾此人,野心勃勃有雄心壮志。他想要将少帝拉下来太容易了,她这样也算是保下来少帝的性命。一场权力的争夺必定会血流成河,代价太大。
宁樾如此也名正言顺,不会遭受天下唾弃。
毕竟宁樾帮了她,还救了她的命。
宁樾回到北晔的消息传回蔺朝,底下人带来消息太子妃并没有死,而是被宁樾带回了王府。
案前的男人眼里有兴奋,多日郁结的浓云愁雾消散。
“据在北晔的探子回,宁樾和以往很是不同,有刺客行刺少帝,宁樾竟然救下少帝,最近做的一些事,多出很多声音都是大肆称赞的,并且外界皆传摄政王府上收纳了一美人。”
“宁樾总是第一时间回王府,探子看见摄政王与一女子出府游玩,只是带着幂蓠看不清脸,但是身量与举手投足是太子妃无疑。”
裴颂猜出来几分,宁樾背后是沈清然在出谋划策,因此才极度的不平静,抬手衣袖扫落案上的物什,浓墨如颜料般泼在墙面。
他先是去了一趟皇宫,然后让玄一带着信去找裴曜返京,令其名下将军带兵前往边疆。自己带领先前收编的十五万大军前往边疆。
裴曜留在了京城,皇帝坐镇。
.........
自从回北晔后,宁樾变没有正眼瞧过王妃、侍妾一眼,王妃知晓了沈清然的存在,去找过茬,在沈清然这里不仅没有讨到好,反而叫宁樾知道训斥了她一顿。
警告她若是踏入南院,便休了她。
王妃知道他能说出这种话必定是有此等想法,休了她好让沈清然取而代之。
王妃心怀妒恨,便叫下人给沈清然下毒。
剂量小不致命,却能让她吃一顿苦。
那小厮顶了罪没有供出背后之人,但宁樾心知肚明。这毒虽解却引发了沈清然的旧疾,双目一片黑暗,不视物了。
府医说这是因为毒素冲撞出旧疾,体又弱,只能用些好药,慢慢恢复。
沈清然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说自己已经习惯了。
几十后一道加急文书送到北晔皇宫。
少帝霎时脸色大变,跌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对着身旁的太监直言:“三哥带走了蔺朝太子妃,太子不日将抵达边境,若是不将太子妃双手奉上,他将覆灭北晔。”
太监雪白的脸透出青色:“陛下,此事是不是真的?”
少帝:“我说他怎么亲自去蔺朝数月,三哥未免也太不知分寸了,竟将蔺朝太子妃掳掠来。”
少帝又说:“此时若不是真凭据实证,蔺朝太子又怎会如此?”
“将摄政王传进宫。”
一个时辰后,一身蟒袍的宁樾出现在御书房。
例行礼数后,抬头之际被一本折子砸中肩膀,骂声接踵而来。
“你自己看看吧!”少帝将手中的文书丢在老太监,老太监佝偻着身躯双手奉上给摄政王宁樾。
宁樾连忙展开来看,他知道裴颂钟爱这个太子妃,只是没想到他为了这个女人竟然要出兵攻打北晔。
虽然北晔实力不敌蔺朝,但也是不容小觑,更别提发兵踏平北晔这种意气之举。毕竟裴颂不像是这种冲动之人。
宁樾很是震撼——
震撼之余细细回想,只要对上太子妃之事好像也就说的通了。
不过先前,沈清然捅了裴颂,险些要了他的命,那天在断桥边说出的那番话绝情绝义,就连他听了都十分的不忍。
她宁愿死都不愿意同裴颂在一起。
宁樾抬眼。
事到如今显然是瞒不住了。
“皇上,不是掳掠,是她自愿的,她根本就不愿意与蔺朝太子在一起。”宁樾提议,“蔺朝虽实力雄厚,但我们也不是不可以与之抗衡,可以迎战。”
少帝帝王之气尽显,只是满是青涩稚嫩的气息,根本就镇不住宁樾这个老练的摄政王,手指在桌面轻敲:
“裴颂此人不仅谋略颇深,带兵打仗更是有一手,他十六岁那年初上战场,便用军队十万打败越国二十余万军队。”他语重心长的分析局势,现下北晔的处境,“我北晔才安稳几年?一场战争必定饿殍千里、伏尸百万,遭难的是百姓,你别忘了裴颂有五十万大军,我北晔的确可以抵御,但防的住吗?.....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个纪家兄弟。”
“前几日与陈国一役,陈国败的有多惨?”
前几日陈国输的惨烈,没有借来兵马援军,否则便是与蔺朝为敌,没有人会愿意当出头鸟,当马前卒。
“我北晔现在根本就没有力量与蔺朝为敌。”
宁樾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少帝瞧出他眸中的挣扎,他起身来到男人近前,伸手摁了摁他的肩膀字字铿锵:“此事不管蔺朝太子妃愿不愿意与他在一起不重要,现在涉及两国之间,你要想明白。”
宁樾有自己的傲气,这种被人碾压在脚底的滋味着实不好受,她的确是个宝藏,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生出想要将她占据的心思,并且先前他一副信誓旦旦、笃定的口吻。
他甚至能回想到沈清然知道此事的神色。
她帮他出谋划策,与她一日三餐,打打闹闹,让他觉得这种日子很是鲜活。
宁樾也很不好受,但是得接受这个事实,在她房前反复徘徊了很久不敢进去。
“谁在外面?”沈清然耳力很好,忙让阿水出去瞧瞧。
阿水打开房门便见宁樾站在门口,连忙屈膝行礼,问及,“王爷,您怎么不进去?”
宁樾朝里头眺望一眼,见女子靠坐在床头,眼覆白纱,心跟着抖动下。
“不了,本王经过这里就是来看看,时间不早了,让姑娘早日休息。”
“是,王爷。”
阿水一头雾水的合上房间的门,然后同沈清然禀报:“瞧着王爷好像是有事来找姑娘,但是就走了,说是路过。”
沈清然抬头,暗自思忖。究竟是何事,能让他这般?
然而第二日她就知道了,宁樾要将她送还给裴颂,不然两国会交战,北晔根本就抵御不了。
宁樾双手扶着她双肩,同她保证:“等我有足够的实力便将你夺回来,你要相信我。”
当初他说他可以与裴颂抗衡,能护她,她也以为是这样便跟他来了北晔,到头来不过是白忙活一场。
她还是逃不掉、躲不掉。
当听宁樾说“夺”这个字眼,沈清然抬起头。她双眼不视物,他只能看到她半张精致的脸庞,但他分明感受到她冰冷质地的目光,怨怪的眼神。
但她却很是平静的说:“什么时候?”
宁樾低声:“太子还未抵达边疆,七日后北晔会连同赔罪礼将你送回两国边境。”
“好,我知道了,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宁樾走出去后,女子靠坐在床头,有些无助的将头埋进膝盖里,双手抱着脑袋沉思,小小的一团,像是被世界抛弃了一般。
七日转瞬即逝,这七日她很平静,安静的过分,该吃吃,该喝喝。
她一向随性自然,不会消沉颓废。
宁樾清楚这点,反倒不担心。
但这余日的相处让他感觉到,两人之间的生距,就像隔了大海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