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心惊诧之下,卫宁以银子为代价,安抚下了那些追打的人群。
然后又把那个小混混送进了巷子附近的一个医馆,打算让他把伤势处理好后,再细细询问。
不想对方大概是担心卫宁赔出去的那些银子最后还是要落到自己头上,于是中途借口要去茅厕,便脚下抹油,溜了个无影无踪。
开溜之前,他甚至还顺手牵羊地偷走了卫宁的荷包。
卫宁原本是温北堂身边的一名亲兵,因为精明能干,又十分忠心,在一次因公受伤后,便被温北堂安置在了府中,照顾自己的一双儿女。
身在温府的这些年,他一直深得温氏姐弟的信任和尊重,温珩更是将他视作兄长一般,言行间从未有过半点轻慢。
如今一时不查,竟然好心当作驴肝肺,被一个下三滥的赌鬼小混混摆了一道,不由得让他又怒又悔,气郁难平
只是想到那个小混混的身份来历,他也无心再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上多加纠缠。
经过一番打探,得知对方常日混迹在铜雀楼赌钱后,他没有再耽误下去,第一时间就把这个消息带回了温府。
原本他只是抱着千万分之一的希望,或许能从这个小混混那里得到一点裴瑾的消息。
即便天不眷顾,最后发现这个小混混与他们一心想找的那个人并无关联,大家也不过是会失望一场而已。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温沉吟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竟是动起了李代桃僵的心思。
卫宁心里很清楚,自家这个大小姐自幼便心思深沉又性格倔强,一旦决定要做的事,便无人能够阻挡,如今温北堂远离帝都的情况下,整个温府更是无人敢违逆她的想法。
可眼下发生的一切,却还是让他感觉到了深深的不安。
为了逃避联姻,温沉吟甘冒欺君罔上,触怒天颜的风险行此大逆不道之举,已经很让人头疼了,偏偏那个马小六也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
这才刚进入温府没多久,他便将温沉吟身边的侍女留下来侍奉他沐浴,嬉笑之间,甚至还哼唱起了风月妓馆里流行的淫词艳曲。
那种得意忘形的模样,仿佛丝毫不曾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在怎样的处境中。
那一刻,卫宁甚至不知是该羡慕他的无知无畏,还是该愤恨于他的愚蠢轻浮。
思绪纷扰之间,喧闹声渐停。
片刻之后,几个侍女鱼贯而出,一改不久前巧笑嫣然的模样,面色肃穆地候在了院门旁。
温沉吟似乎算准了时间,不待多时,便与温珩一起踏月而至。
见她出现,其中一名侍女踏步向前,行过礼后便沉声表示:“启禀小姐,马公子沐浴完毕,如今已在房中歇着了。”
温沉吟点了点头:“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
那侍女显然有所准备,声音听上去很是笃定:“侍奉马公子沐浴的过程中,我们已经仔细检查过了,马公子身上伤痕虽多,但脸上却并无易容的迹象。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颈中挂了一枚骰子,似乎很是珍贵。无论我们如何劝说,他也不肯摘下来。”
“这倒无妨,那枚骰子我之前已经查验过了,他若不肯摘下,也就由着他吧!”
一番话说到这里,不仅卫宁满是震惊,就连温珩也面露诧异:“姐姐特意安排人为他沐浴,只是为了确认他是否易过容?”
“那是自然。温府又不是烟花之地,难道我还能让他在这左拥右抱地享齐人之福?”
一声冷哼过后,眼见卫宁嘴唇微张,一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自己,似乎尚未完全明白,温沉吟放缓了口气,耐心解释道:“瑾哥生死不明之际,一个与他样貌如此相似之人却忽然出现在帝都,又刚巧被我们发现,此事实在太过巧合,我总得确认一下他的脸是不是真的!更何况,我又不是没被这样算计过……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既然吃过亏,眼下多留点心,总是好的。”
听她忽然间提及往事,温珩只觉得心下一酸,赶紧劝慰道:“姐,当年你年纪尚幼,对方又是易容高手。最后母亲出了意外,那也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我的错!”
温沉吟闻言,再次哼声冷笑了起来:“我是有眼无珠,轻信了贼人,累得母亲受苦……可若非他言而无信,薄情寡义,又哪里会让贼人有可乘之机,最终害得母亲丢了性命!”
那个让温沉吟满心愤恨,介怀至今的那个“他”并非旁人,正是她的父温北堂。
只是那场导致她母亲离世,父女离心,甚至促使她执意将“温琇”改名“温沉吟”的重大变故向来是温府的禁忌,此刻听她旧事重提,旁人都难免有些心惊。
一片静默之间,温沉吟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很快收拾好了情绪,将口气缓和了下来:“你们忙到现在也辛苦了,都早些回去歇息吧。”
温珩从她若有所思的表情中嗅出了未言之意,不由得紧张了起来:“姐,那你呢?你还不打算休息吗?”
“当然。既然卫宁已经把人带回来了,我总得过去瞧瞧,顺便把该交代的事都交代清楚。”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
没等温珩把话说完,温沉吟已经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阿珩,你要记清楚,眼下之事,不仅关乎我的婚约,更是关系到裴叔叔一家的声誉和涧云峡一战背后的真相!我们既已决定要做,那就不能再瞻前顾后,犹豫不绝。所以从此刻开始,他便不再是马小六,而是裴瑾,知道了么?”
“是……”
听她说得严厉,温珩不敢怠慢,当即肃声表示:“姐姐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从现在起,我定会谨言慎行,不再让你烦心。至于府中的下人,我也会一并管束好,绝不会让他们对今夜之事胡乱议论半个字。”
“如此这般,那便最好。”
温沉吟清楚自家弟弟年纪虽轻,性格却很稳重,会在马小六一事上踌躇犹豫,也是因为太过关心自己。
此刻见他态度坚定,显然是明白了事情的轻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卫宁听到现在,虽然知她心意已决,却依旧觉得忐忑不安。
踌躇之下,见她准备进屋,便迅速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小姐,那姓马的小子性情轻浮,又不知轻重,您要独自见他,实在太过危险。若您有事要交代,也请让属下在门前守着,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
话音未落,温沉吟已经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你方才说什么?”
卫宁心下一凌,立马改口:“属下的意思是,云麾将军失踪已久,如今重回帝都,难免会有些需要照应之处,有属下在旁边候着,大概也方便些!”
“这个无妨……”
他这知情识趣的表现终于让温沉吟露出了一点笑容:“瑾哥自幼征战沙场,什么问题没遇到过?如今身在温府,自然更不会为难于我……至于你们,就先下去休息吧,等明日我入了宫,陛下和娘娘们知道了瑾哥回来的消息,你们可就有得忙了!”
第5章 心刺
马小六/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手里捧着一只鎏金花瓶,在细细打量着。
虽然不久前,他才在一众侍女的服侍峡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如今又换上了一套崭新的衣裳,身下的床榻更是干净整洁,柔软得如同躺在云端上一样,但他却兴奋得怎么也睡不着。
这栋府宅里的好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光是他手里拿着的这个鎏金花瓶,拿去市面上,大概就能换不少银子。
若是能找到机会,把那些烛台茶具之类的东西一起搜罗了带出去,大概能让他开开心心地赌上好一阵。
只是这府中戒备森严,将他接进来的那个护卫统领又总是臭着一张脸,模样看上去凶巴巴的。
若是他真的与温沉吟成了亲,想要从这府走中出去,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这边还在浮想联翩,随着“咯吱”一声响,房门已经被人推开。
马小六骤然一惊,赶紧手忙脚乱地把那只花瓶塞到了被子里。
等他发现来人是温沉吟后,这才重重松了一口气,赶紧一边跳下床,一边挤出了一脸笑:“搞了半天是你啊?吓了我一跳……不过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找我有事么?”
温沉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身上。
大概是因为刚刚洗完澡,又换上了一身新衣服,这小混混从头到脚像换了个人一般,看上去清爽了不少。
烛火摇曳之间,他原本就端正俊秀的五官越发显得风神俊朗,英气勃勃,竟是让温沉吟产生了眼前人就是梦中人的错觉。
只是很快的,对方那一脸轻浮的表情,还是让她清醒了过来。
“倒是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想问问你,这地方住得还习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