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静如手搭沙发扶手,歪头看向不远处的许呈潜。
冷调灯光映衬下,他皮肤接近瓷霜的白,眼型狭长,皮囊过分优越。长身玉立,穿了件宽松的黑色上衣,搭浅灰休闲长裤,被吹得半干的短发随意散在眉宇间,更显少年感。
不知道从何时起,记忆中那个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少年已然蜕变成可以独当一面的大人。
他不再需要被保护,甚至能给予别人十足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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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呈潜在的这期间,日子似乎不再那么难熬。
他强行将她的作息掰正,逼她按时按点吃饭,每晚出去散步,当作饭后消食。
时间在看似平淡如水的生活中逐渐被消磨掉。
不想他担心,陈静如收敛负面情绪,尽量表现得和过往一样,同他有说有笑,照常过完每一日。
只有她自己清楚,午夜梦回,被惊醒后很难再入睡,只得靠安眠药维持,或睁眼到天亮。
学校那边临时有事,导师急召,许呈潜不得不改变行程,赶回旧金山。
离开那日,清早刚下过一场骤雨,空气中泛湿漉漉的潮气,混着雨后青苔的味道。
已经联系好司机下午来接,他还有大半天的时间留在这里陪她。
晌午,陈静如没再麻烦他,亲自下厨,煎两份牛扒,又按照笨蛋食谱做了几道热菜。
先不论味道如何,卖相还算精致——鞑靼牛肉、马赛鱼汤、马铃薯千层派,一支白葡萄酒佐餐。
气氛被烘托得恰到好处。
他们只顾闲聊,谁都没主动提及即将面临的那场告别。
酒过三巡,远在国内的谈景打来电话,直奔主题,喊了声静如姐,关切询问近况。
陈静如将手机开了免提,放到桌上,同他简单聊了几句。
许呈潜坐在对面,突然出声,问她要不要再喝些汤,他去盛。
她低头扫一眼即将见底的汤碗,随口说好。
听筒里谈景讲话的语速略微停顿一下,无端笑了声,没头没尾地讲一句:“藏这么多年,终于准备出手了。”
陈静如没太听清,“你在嘀咕什么呢。”
谈景没言明,随便寻了个借口,自行挂断电话。
陈静如接过他递来的汤碗,道声谢,托腮看他,没由来地说了句:“突然发现一件有意思的事。”
“什么事。”
“只有谈景从小到大一直喊我姐,你和朝泠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对我直呼其名。”
“一个称呼而已,有什么重要。”许呈潜眼神再平静不过,“更何况,人跟人之间的关系本不该被这些束缚住。”
陈静如似是怔了一下,第一次以女人看男人的目光打量他。
印象里,他们兄弟三人中,只有许呈潜上学期间循规蹈矩,品学兼优,是当之无愧的优等生。
最近几年她和他联系的次数不多不少,似乎忽视了他骨子里被掩藏的那份叛逆和倨傲。
谈景这通电话打断了各自的思绪,令原有的话题被动中止。
临行前,外面骤然发阴,像是又要下雨。陈静如披件外衣,送他到院前,在玄关换鞋时,顺便给他拿了把伞。
车候在三五米开外,笔直光线照在前方,道路宽阔,一眼望不到尽头。
陈静如将手里的雨伞递给他。
许呈潜没接,目光盯她,“我走了。”
陈静如点点头,嘱咐他路上多加小心,到学校了记得告知一声。
正说着话,手臂被一把捉住。
她被他带进怀中,身上披的那件衣服落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刺得耳膜“嗡”的一下。
她脸颊贴近他胸膛,能清晰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声。
许呈潜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会尽快解决学校那边的事,这期间照顾好自己。”
在她准备挣扎的前一秒,他放开手,后挪半步,退到能够保持安全距离的位置。
陈静如脑子有些乱,仅凭感觉对他说:“呈潜,这不像你。”
“是吗?在你眼中我该是什么样。”许呈潜笑了声,眼里无畏无惧,过分坦然,“是不是需要和小时候一样,追在你屁股后面,怯懦地喊你姐姐?”
不容她开口,他又说:“你可能忘了,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时过境迁,你还是你,但我不一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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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人送走,陈静如捡起遗落在地上的衣服,回屋。
突然脱力得厉害,将自己丢进沙发,头向后仰,对着天花板发呆,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许呈潜方才问过的问题。
——在你眼中我该是什么样。
原以为自己很清楚这问题的答案。
仔细回想起来才发现,她对许呈潜的印象果真停留在多年前。
二十几年前的飞龙桥胡同远没有现在冷清,邻里和谐,大家共同生活在一个大院里。
陈静如母亲去得早,陈平霖忙于仕途,外交事业繁重,常游走于各国,父女俩一年到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大多时候,家里只有她和负责饮食起居的阿姨。她嫌独自吃饭无聊,常去隔壁段家和许家蹭饭,逢年过节也要顺道到谈家拜访。
陈静如刚过完八岁生日,许呈潜出生。
对许家来说,这着实不算一段光彩的经历——许父在元配离世第二年,大肆迎娶了其胞妹,数月后诞下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