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事,”平安咕哝着,“我懂。”
无非是提升社会地位,改变家族命运,追求功名利禄,最后成为一个大,奸,臣!
陈琰哪里知道他懂了些什么,只是催促他:“快帮忙,把这里打扫干净,不要给小叔公添麻烦。”
平安“哦”了一声,跟着老爹忙活起来。
……
天色擦黑,小叔公打算收工休息了,老爹从袖中拿出一本书来,平安认识,是近来风靡市井的连载热门小说《三侠平妖传》,作者正是陈敬时,笔名空山闲客。
平安立即道:“这本书娘亲也在追,她很喜欢。”
没有作家不爱听这话,陈敬时微惊:“是吗?”
陈琰微微颔首,打开扉页递给他:“来,在这里画个押。”
陈敬时颇为嫌弃的瞥他一眼:“怎么像要把我卖了似的。”
但还是在空白处龙飞凤舞的签上了自己的笔名。
平安垫脚看看,原来老爹今天来,是为了给娘亲讨个亲签啊……
小叔公回后院了,平安便和老爹一起坐在小院子里,等着娘亲来接他们。
陈琰突然问他:“平安最近是不是有心事?”
平安愣了愣,笑道:“我还是小孩子呢。”
“小孩子也可以有心事。”陈琰道:“不过既然是心事,也不必非要说出来,等你想说的时候再对爹爹说。”
平安又愣了一会儿,才点头。
“平安别担心,爹爹不论做官到哪里,都会把你带在身边的。”陈琰又道。
平安咕哝着:“那就好办了……”
“什么?”
“我是说,那就好那就好。”
林月白逛累了,乘马车来接他们父子回家。
马车里,平安一边扒拉娘亲给他买的糕点和新玩具,一边对娘亲说出了他的新发现:“娘,我今天好像换了个爹。”
林月白蹙眉:“又在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家里的爹和外面的爹不一样。”
两个丫鬟不由大惊失色,这话让外人听见,要出大事!
平安浑然不觉,兴奋地说:“外面的爹是活的,活爹!”
陈琰本在看车窗外的街景,闻言好奇的问:“外面是活的,家里是死的不成?”
“呸呸呸!”林月白瞪起眼睛:“越说越不像话。”
“也不算特别死,只是有一点s……”
“闭嘴!”
“诶。”
……
陈琰遵照孙知县的说法,不知是奏效了,还是玩累了,小家伙一觉睡到日晒三竿,他终于可以安心读书了。
平安顶着个鸡窝头从一床暖融融的阳光中醒来,扬起肉嘟嘟的小脸,笑着看向林月白:“娘,生辰吉乐!”
今天是好娘亲的生辰,他打算停工半天以示庆祝。
林月白忍不住上手掐了掐他的脸,然后抓到妆台前亲手给他梳头。
平安不安分的扭来扭去,搞的林月白也出了一身汗,终于扎成了两个漂亮的小鬏髻。
九环在一旁打着蒲扇,陌露将一根红丝绳递过去:“还是大奶奶手巧。”
平安从小不喜欢剃光头,每次剃发都像一只上了岸的鲶鱼,按都按不住。剃刀锋利,篦头匠生怕刮伤他,便只好留起来了。
这个岁数的娃娃,有头发确实比没头发好看,加上他五官精致,稍一打扮就显得玉雪可爱。林月白便更热衷于打扮他,给他梳各种鬏鬏,三个五个甚至满头。
平安对着镜子照照,对今天的造型还算满意,至少没把他梳成个路由器。
早饭后,他只玩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破天荒地抱着虎头枕回屋睡午觉去了,他打算睡足午觉,晚上不但要给娘亲庆生,还要留点精力继续整活儿。
九环一边为他拆散头发,换上一套干净的纯棉夏衫,一边嘴里念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哦,今天阴天……”
今天阴天,绵绵的秋雨直到傍晚才停歇。
全家人围坐在一起,为林月白庆生,平安的礼物是跟老爹一起完成的花瓶,陈琰的是带有作者亲签的《三侠平妖传》,并隐瞒了作者的真实身份,只说有个同窗认识“空山闲客”,祖父祖母依旧是没什么创意但很实用的大红包。
一家人推杯换盏,言笑晏晏,好不快活。
晚饭过后,陈琰又去了前院读书,这回他直接将书房大门反锁。
再闷他也忍了,自当天将降大任,要苦其心志。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虫鸣啾啾,整间书房里只剩簌簌的写字声。
“吱嘎,砰,砰……”
绝对安静的唯一缺点,就是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容易使人分心。
陈琰抬头看了看关闭的窗户,又有些自嘲的低下头去。
“嘎吱,砰,砰……”
陈琰心中有些絮絮的烦躁,再抬头时,只见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爬进一个披头散发红衣裳小娃娃。
第16章 事已至此,别怪为娘心狠……
嘶——
陈琰心都跟着一突突。
回过神来,严肃的唤了一声:“陈平安。”
平安呲着一排米白色的小牙:“爹爹,打一架呀。”
陈琰忍了整整一个月,实在是忍无可忍了,捞过平安按在膝头就拍了几巴掌。速度之快,等平安反应过来,屁股上已经火辣辣的痛成了一片。
“啊啊啊啊爹爹不,讲,武,德!我还没,说,开,始!”平安手蹬脚刨。
陈琰重新将他放回地面,待他说了句“开始”,再次将他按倒就揍。
由于实力过于悬殊,打架变成了单方面挨揍,鲤鱼打挺是他最后的倔强。
结果是平安出师不利,捂着屁股跑没了影。
陈琰长长的出了一口恶气,畅快多了。
再提起笔,手上运笔如飞,如有神助,写出了科试以来最满意的一篇习文。
……
东屋里,林月白站在床边柔软的提花地毯上,咬牙切齿得看着床上呼呼大睡的小兔崽子。
入夜时,她照旧把自己的衣角和儿子的绑在一起,就是为了防止他一早去打扰丈夫读书,结果刚刚睡熟,熊孩子竟从床头小几上摸了一把小剪子,把她的衣裳剪了个洞,溜下床去。
看着自己破洞的衣衫,林月白攥紧了拳头。
事已至此,别怪为娘心狠手辣!
……
平安一觉睡到天光大亮,像一只大蠕虫,在柔软的床褥上滚来滚去。
“安哥儿醒啦!”陌露端一盆温水进来,打算帮他洗漱。
平安从被窝里抬起头,给她一个甜甜的起床笑。
“啊!”陌露忽然尖叫一声,铜盆险些脱了手,水撒了一地:“安哥儿你你……你的眼睛……”
平安:??
陌露转身拿来一柄小铜镜,端在他面前。
平安对着镜子照照,只见镜子里那唇红面白的小娃娃,顶着两个黑黑大大的黑眼圈儿,活像后世电影里的小僵尸。
他还在发愣,却见九环已经慌慌张张的找来了娘亲。
“大奶奶,您快看,安哥儿他……”
林月白匆匆坐在床边,捧着平安的小脸左右看看,不由大惊失色:“安哥儿这几天吃了什么东西?”
陌露忙道:“跟大爷大奶奶吃住在一块儿,也不曾跟老爷出门乱吃东西,怎会如此啊!”
“快去请郎中。”林月白吩咐道。
九环应一声,转身出去。
林月白眼泪簌簌的落下,一边用手帕蘸着眼泪,一边哽咽道:“我可怜的儿,你千万别怕,娘一定想办法把你治好。”
陌露站在床边,也跟着抹眼泪,小福芦吓得不敢靠近,阿蛮在一旁不停地安慰他。
“娘,我本来不怕。”平安嗓音颤颤,他们把气氛渲染的,仿佛随时准备开席似的。
他将信将疑地走到妆台前,用手指蘸水在眼眶上蹭了几下,居然不掉色。
又去脸盆架上,拘一捧清水洗脸,还紧闭双眼,用小手使劲搓了几下。
居然是真的!
他这下有点慌了,他才四岁啊,还如此年轻,就不帅了。
看着镜子里的“小僵尸”,平安想哭,古人也要靠脸吃饭啊,一顿操作之下,老爹的科举大业丝毫不受影响,自己的饭碗就先丢了。
“郎中来了!”九环急切的声音传入堂屋。
老郎中背着药箱进来,一番望闻问切,弄的平安紧张不已,小手乖乖放脉枕上动都不敢动。
郎中收起脉枕,慢条斯理的说:“小公子是肝气郁滞,气机不畅,引致血流不顺……”
听得平安晕晕的:“老爷爷,请您说一点小孩子能听得懂的话。”
郎中笑笑:“小公子是否每日寅时既起,还经常不睡午觉?”
平安诚实点头。
“小公子这个年纪,每天起床不能早于辰时,中午必须小睡半个时辰以上,否则就会像今天这样,气滞血瘀,汇集于眼周,变成乌青的眼圈。”郎中说的头头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