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平安听懂了。
“大夫可有医治之法?他才四岁……”林月白忧心忡忡地问道。
“大奶奶莫急。”郎中坐下来,提笔开出一张药方:“照方抓药,一日两次,连服三日即可缓解。只是大凡治病,要三分治七分养,千万记得,不能再早起晚睡了哟!”
林月白看向平安,后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看着郎中起身收拾药箱,平安忽然提问:“老爷爷,色素沉着,只需要三天就能治好吗?”
李郎中:……
什么沉着?
平安又问:“祖父脸上的老人斑也可以?”
李郎中:?
“祖母脸上的蝴蝶斑也可以?”
李郎中:??
平安伸手去抓药方子,那哪是药方啊,那是一条金光闪闪的致富之路呀,虽然他家已经很有钱了,可谁嫌钱多呢。
李郎中有点慌。
林月白忙拦住儿子:“呃,李大夫还忙吧?九环。”
九环立刻上前,为李郎中封上一笔不薄的出场费,呸,诊金,而后笑吟吟的送他出门。
来到院子里,确定在平安的视线之外,九环才对他道一声辛苦。
李郎中这才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你家小少爷挺难糊弄啊,他眼窝上到底是什么东西?”
九环低声道:“我们大奶奶用了最上好的眉黛,水洗不掉色,必须用油擦。”
李郎中赞叹:“还有此等好物。”
“每天趁他睡着后补补色就好。”九环又问:“李大夫,这药方……”
李郎中道:“我瞎写的,不过是红枣、麦仁、山药之类,没害处,煎服即可。”
九环一愣:“红枣麦仁山药……不会熬成粥吗?”
李郎中:……
这丫鬟怎么这么多话呢。
……
次日晌午,他先去县衙办事——妻子托他替向县衙户科打个招呼,让曹妈妈带着两个孩子分家,最好是能拿回丈夫生前攒下的房产,尽管是低矮潮湿的小平房,好歹也算一点产业。
户科告诉他,按照朝廷的现行办法,夫死子幼,寡妇要想分家,得立女户才行。
陈琰问明流程,正打算离开,孙知县得知他来了,便遣人叫他过去一叙。
进得后堂,县尊大人果然又在摸鱼,热情地拉着他,热上一壶茶,请他欣赏自己新造的盆景迎客松。
“彦章,我观你眉宇间有一团焦躁之气,就将它送给你罢,回去摆在案头,没事抬头看看。”
陈琰看着眼前针叶茂密、坚韧挺拔的松树,叹道:“县尊是想提醒我: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孙知县啜一口茶:“我是想劝你坚强点。”
陈琰:……
孙知县笑着,亲手替他添茶:“还是因为令郎?”
陈琰便将昨晚发生的事讲给他听。
听了他的陈述,孙知县非但不同情他,还对他施暴的行为深表谴责:“彦章你可知,古人教子,有七不责:对众不责,愧悔不责,暮夜不责,正饮食不责,正欢庆不责,正悲忧不责,疾病不责。”
陈琰听来听去,哦,那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能责怪孩子了。
孙知县再次强调:“对待孩子,一定要不厌其烦、循循善诱、潜移默化、言传身教……你是读书人,要记得‘大怒不虓声而呵’,怎么能动手打一个小孩子?要知道,你可以有很多孩子,他可只有你一个爹啊。”
陈琰听的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沉默片刻,他纳罕地问:“县尊,您说的这些,自己都能做到吗?”
“我当然可以。”孙知县颇为自豪,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但是拙荆不行,拙荆脾气不好,把他们治的服服帖帖的,用不着我操心。”
陈琰:……
辱骂朝廷命官是个什么罪名来着?
算了,有那精力还不如多看两篇程文。
第17章 人类幼崽,原地黑化
平安可不是一般好糊弄的小孩子。
对李郎中的药方,他始终秉持怀疑态度,尤其看到那碗像粥一样的药,他根本不屑一顾:“世上哪有这种汤药?”
九环指着药碗对他说:“这叫‘药粥’,属于药膳范畴,安哥儿你还太小,是药三分毒,就得吃这‘药粥’。”
“哦——”平安恍然大悟,原来古人也会区分儿童用药啊。
为了恢复颜值,他每天要喝两碗粥,并保证好好休息,就算早醒,也闭着眼睛养神。当然,他如今这副尊荣实在没办法出门,万一吓到别人,还当是谁家小僵尸从坟里爬出来了。
他每天都会认真睡觉、洗脸、照镜子,第三天午觉醒来,阿蛮来找他玩,兴奋的指着他的脸:“安哥儿,你的黑眼圈不见了。”
平安跑到镜子前,黑眼圈果然消失了,那个粉雕玉砌的漂亮小孩儿又回来了。
林月白主仆三个在一旁强忍着笑,还要一本正经的讨论:
“李郎中的法子果真有效,黑眼圈真的不见了!”
“小孩子果然要睡足觉才白净漂亮。”
“大奶奶,能不能让李郎中也来给我看看,我最近脸色都暗黄了。”
“可以,李郎中最擅长此道。”
平安听得一愣一愣,阿蛮和小福芦盯着他的脸研究了许久。
“娘,你把药方给我看一眼,就看一眼。”平安道。
“你还不识那么多字呢。”林月白忙道。
“识了识了。”平安一路追着林月白去了主院。
一家人都到齐了,丫鬟抬上食桌,刘婆子正在摆饭。
陈老爷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三天没见到孙子,抓过来便往额头上亲了一口,觉得哪里不对,又揽到身边闻了闻,纳罕道:“这孩子身上怎么有股蓖麻油味?”
陈琰:“通便。”
林月白:“润肤。”
陈老爷愣愣的:“到底是通便还是润肤?”
“你那鼻子快赶上阿吉了,快吃饭吧。”赵氏为他夹了一筷子芦笋,堵上他的嘴。
平安警觉皱眉——难怪今天午觉起来总闻到奇怪的味道。
他看向爹娘,两人目光躲闪,夹菜给对方以掩饰尴尬,结果想到一块儿去了,筷子打起架来。
直觉告诉他,他被娘亲下套了!
“哼!”平安发出一声暴怒的……小奶音。
被激怒的人类幼崽决定原地黑化,展开更猛烈的“报复”。
次日,他黎明即起,在院子里简单热身,再次闯进书房访问亲爹——书房里一片漆黑。
他熟门熟路的摸向前院,前院漆黑一片,凉风拂过,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爹呢?
他又摸回东院,恰见冯婆子打着哈欠从耳房出来,去小厨房准备早饭。
冯婆子睡眼惺忪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裳小人儿,先是骇了一跳,定定神才道:“安哥儿,你怎么起来了?”
“冯阿婆,我爹呢?”他问。
“大爷昨晚赴文会回来的晚,睡在西屋呢。”
平安点点头,转而摸向西屋,就着昏暗的天光,只见榻上之人睡得正酣。
平安揉揉疲倦的眼睛,是他爹没错啊,可已经卯时正了,怎么还在睡?
他站在原地歪着脑袋,一时不知该怎么好。
叫他起床读书?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任他继续睡觉?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平安一脑袋浆糊,在椅子上坐下来,实在熬不住,打了个哈欠,趴在桌上睡了过去,一觉就睡到日晒三竿。
他睡得肩膀酸麻,两只手臂像灌满了电视机雪花。
甩甩手,跺跺脚,再一抬头,他爹刚从床上起来,散着头发,正懒洋洋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半晌无语。
“你怎么在这儿?”陈琰率先开口。
“爹,不起来读书吗?”平安率先开口问。
陈琰打了个哈欠:“晚些再说。”
“也不去府学听课吗?”平安疑惑道。
林月白恰好进来,向他解释:“你爹向府学告了假,乡试之前要多休息,养好身体。”
为了印证妻子的说法,陈琰懒散地往床铺上一倒,打算再睡一会儿。
平安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毕竟这是记事以来,第一次看到老爹睡懒觉。
接连几天,陈琰早则睡到晌午,迟则睡到午后,平安心中泛起嘀咕,老爹怎么突然转性,日日昼寝呢?
在排除中毒生病受伤怀孕等诸多不利因素之后,平安非常确定这是一件特大好事,决定每天守在西屋门口,将任何打扰老爹睡觉的情况挡在门外。
却说陈琰整日被平安缠的不胜其烦,只好另辟蹊径,趁平安醒着的时候睡觉,睡着的时候读书。这么小的孩子,不管他晚睡还是早起,总是要睡觉的。
陈琰在儿子的“守卫”之下,睡眠质量大大提升不说,读书也更加专注了。
距乡试仅剩七天时,陈琰用三天时间倒了个时差,收好考篮,便准备次日奔赴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