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晚上,北方来的大风在山谷间呼号得像鬼叫。
然后我看见,天塌下来了。
黑色的云在玄清门主峰上沸腾般翻滚,那颗暗淡的帝星更是风雨飘摇,玄清门强行将它引到自己地界上空,一束细细的金光从天际射到山尖,但,
天塌了。
巨大的未知块状物从天空裂开,天外陨石一样砸向地面,每一个物体都有千米以上。
大地起伏着,像在吞咽什么。
所有人只能在地上用四肢爬行哭叫,像一大群黑色的虫子。
“天塌了……天塌下来了!”
天空龟裂,大地震颤,人间轰鸣,世界正在剧烈地毁灭着。
因为一群人的贪婪。
恐怖的灾难下,我跌跌撞撞爬向高处,想要在黑暗和动乱中确认破军的位置,想要知道大家在做什么,我又该怎么做。
这时候,天空忽然亮了一瞬。
是锐利的破军星开始璀璨地旋转,将军长戟破开长空,掉落而下的世界碎片被凌空折断!
他们攀到了至高点,在雪山尖上发出烟火讯号。
当我看到那张鲜红的旗帜在雪山巅猎猎飞舞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大哭。别人不会懂那代表什么,只有我知道。
我擦干眼泪,准备去和他们汇合,我要与我的同伴站在一起,哪怕是死在这末日中。
……直到一道橙蓝流箭自下而上,如流星逆行,轰然炸响在雪山之巅!
黑暗中乍然亮起的火光照亮了整座主峰,山尖像火山喷发一样烧了起来!
与此同时玄清门护山大阵启动,天上是罗网,地上是尖芒,空中是灵压,眼前是幻象,破军众一瞬间如同瓮中之鳖。
当看见那支旗杆拦腰折断,红色旗帜在烈火中红得像要滴血,人影纷纷跌落山崖,骑着高大黑马的将军冲过去救人,却被一箭钉死在峭壁上!
我站在另一座山头,再一次痛恨自己无能。
人在无措下,只能抬头去看天,去看那块继续坍塌的天,黑色的云,淡金的摇晃的帝星,和……越来越亮的破军。
破军,还在?
将军都死了,为什么代表她的那颗星星还亮着?
我不断叩问这样一个宏大又无用的问题,为什么、为什么。
当一个成年人像孩子一样不断质问为什么,那是她在向世界展示自己的真情,虚伪的人永远不会真的去问为什么,他们对真相和清白没有追求,他们只是张开两只大手,不断攫取一切。
真相很快就近在眼前,因为那颗星星就是那么亮。
因为……
因为破军,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手掌突然变得沉重,一根泛着劲韧银光的树根在手中迎风抽长,以疯狂的速度延展缠绕,最后虬结成一把厚重的巨弓!
昏黑震荡尖嚎的末日中,在狂风里举起一把由星星送来的大弓,握着世界上唯一一簇聚缩到无穷璀璨的光亮,向着高耸到刺破天的宫殿穹顶,遥遥拉弓。
宏伟的建筑周身围绕着红色的符咒,在天崩地裂中傲慢地,持续不断地抢夺着帝星。
箭尖所指,是偷天阵,是人间帝王,是万年仙门。
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破军。
铮!
三支席卷天地的浩然长箭轰然射出!
我们一起,
去把那天地————都撞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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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难写,后悔整花活了
第44章
雪中冷得很,桑蕴衣着单薄,抱着肩膀缩了下。
她只注意着脚下,旁边有手过来接她,她就扶了一把。
直到擦肩而过,桑蕴才看见张献呆呆站在旁边。
她不确定地问:“你在等我吗?”
张献眼神游移到她身旁,在那张年轻俊秀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他抿了抿唇:“不是。”
桑蕴左右看了看,更觉得奇怪,追问道:“那你等谁?”
“我……”
那股别扭的感觉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如何排解,他没什么办法,可是在山淞的目光下,他不想承认。
“我来清点人数。”
“啊,”桑蕴冻得鼻子发红,“要等所有人集合再清点吗,好冷。”
张献后悔自己说这一句。
山淞解围道:“大致确定人回来就行,具体名录已经拟好了。”
“那我们先回去。”桑蕴脸冻得有些僵,努力朝张献笑了笑,
“明天见。”
望着那个硬挤出来的笑容,张献很想回应一下,却发现自己不会。
于是那两人很快消失在大雪中。
“明天见。”
他的道别姗姗来迟,快要被雪落的声音掩盖。
风都不肯帮他送信。
山淞在杜衡峰有了自己的院落,三进三出,宽敞幽静。
浅灰色低矮建筑,同色道路朴素狭长地往下蜿蜒,后面有几块药田和果林,铺了雪,寂静无声。
里面有些屋子已经布置好了。
院子里还有两个人在扫雪。
最大的主卧却还没有动过。
“给你住。”他推开门,让桑蕴进去。
桑蕴有些为难,想想自己那二十点贡献点,觉得怎么也够不上。
“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你反而去住厢房,不好吧。”
“没这种讲究。”山淞接过她的包,将她往里带,“东厢房离药房更近,我原本就打算住在那边。”
杜衡院最近扎扎实实有许多事情要忙,山淞说接下来很可能要有一阵不回来,有事去华明那找他。
杜衡峰是华明的地盘,地处偏僻,建筑低矮古朴,几座山头都开辟成了规整的药田。
在这次灾难中没有受到太大波及。
桑蕴也懒得推拒,她再不好好睡一觉就要猝死了。
山淞手扶着门,站在门口,柔声道:“好梦。”
……
头痛欲裂,五感模糊。
昏昏荡荡的帘幔深处,张献躺在榻上,眉头紧蹙,嘴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
之前的场景在他眼前闪现,他不断看见桑蕴,不断看见山淞,又一次次注视自己那只递出去却空落而归的手。
画面就这样来来回回周而复始,不断在最后一幕定格到自己那只被遗弃的手掌。
不知道多少次,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
他的头越来越痛,心情浮躁到无法控制,肆虐的戾气充斥胸膛。
他挥剑斩断了那只手。
他以为这样就能停止这样的循环,可完全无用,最后定格的画面就变成了那只淋了血的断腕,甚至还给场面徒增凄惨。
……更难受了。
陌生的怒意无法遏止,他再次挥剑,这次斩的是山淞。
男人无力抵挡,纸片一样被他斩碎。
做完这件事,他脑中一麻,骇然去看桑蕴。他怕她怪他。
桑蕴果然悲痛不已,跪在地上大哭,然后抬头狠狠盯住他。
手一松,长剑坠地。他做好桑蕴冲过来杀了他的准备。
可是事情发展和他想得不一样,桑蕴擦了把脸,一头撞向柱子。
碰撞声响起,随后她缓缓倒地。
短暂的心悸恐慌过后,张献愣了愣。
这太荒谬了,桑蕴不会这样。
他意识到自己深陷梦魇。
上一回做梦,是心疾发作,肉身岌岌可危。
这回呢?
是因为,那件小事?
张献在梦中按向胸口,总觉得自己不至于有这么小气才对。
也……说不好。
那重复循环的一幕在他意识到做梦的时候,如同雨打画纸,刹那融化消散了。
碎星剑再次出现在手中,剑尖划出一点微蓝流光。
他一步步往深处走去。
没太多其他想法,或恐惧或不安,那些情绪还不至于因为这种事找上来,他唯一担心的是这场梦耽搁了太久。
说好了明天见,一个时辰也不想晚。
看到空间尽头的景象,张献的手指紧了紧。
那是一个背对趺坐的小小背影,看骨相,还是个幼童。
那圆而光洁的脑袋此刻一点一点的,似乎在打瞌睡。
张献没有出声,手捏缠天诀,慢慢靠近,准备绕到前方。
当他距离那人五步左右,那颗摇晃的脑袋忽然歪歪定住了,就着打瞌睡往左偏头的姿势,以僵硬的脖子为轴点,一点一点转过来。
露出一张空白平坦的脸来。
脸中央竖放着一只成人手那么大的眼睛形状黑缝,缝隙深黑如深渊,隐隐向外逸散着古老幽深的未知之力。
张献面色有些冷了下去。
是那只被天道抹杀的界灵。
手中那一道缚天诀毫不犹豫当头打下。
界灵出界未亡,闻所未闻,更何况那日是他亲眼看着它消亡。
莫非自己还在界中?
那就再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