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剑无锋无煞,来自沧海之角一块泡了千年的天石,取名问悲,古朴无华,却是华明此生寻到的最满意的一把兵刃。
一开始山淞和问悲剑磨合得不算好,到现在才第一次正式出鞘。
被黑气充斥隔绝的一方天地,根本听不见华明在外面大声呐喊,要他们都住手。
不,就算听见了又如何?
拔剑若不是以命相搏,那与市井拿刀恐吓的泼皮何异。
况且。这位身载天命的碎星仙君,此刻怕是疯得连市井泼皮还不如了,他身上的气息……
山淞向前一步,问悲划出一道长沟,“你我从此止步。”
随即自己踏出那条线,与门口那道不断散发恐怖气息的身影正面相对。
几乎是被他挑衅的一瞬间,碎星剑已经平地飞起,化作悍然一箭射来,破空之声宛若鸟类哨鸣!
空中只看得见流星般的慧尾。
漫天黑气轰然撞开,房屋和大地开始颤抖。
桑蕴被隔绝在线外,视线中什么都看不清,只觉得一阵荒谬感涌上心头。
她像是不认识这两个人了,一个会无端端生气伤人,另一个看见枪口撞得比谁都快。仿佛性命这种东西在他们心里都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她最恨的就是这种人,不拿别人的性命当命,也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
“我能问为什么吗?”
桑蕴想要大喊,可喉音尖挤无比,最后只是喃喃,她像是问给自己听。
她想问出什么呢?倘若那个答案是因为她呢?她是不是就是此刻唯一的罪人了?
一直以来,桑蕴忙忙碌碌,忙着自己苟活,也忙着为他人奔波。
好像失去了一些,也好像得到了一些。
可她身边的人和事却没有因为她变得更好。
她想到自己家乡所在的星球,她现在就有点像那颗蓝色的水球。
一边公转,一边自转。
在宇宙中盲目地转。
短短一个照面,已经有人不敌后退。
山淞从来都知道自己修行日短,修为浅薄,可也自知资质甚高,华明总说他绝对不会比张献差。
但他忘记了,那说的是以后。
不是现在。
他在张献手里似乎活不过半柱香。
但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结局。
只是不知道他死后,张献会是怎样一副嘴脸?
山淞擦去唇边的血,忽然畅快地笑:“你也不会活很久了。玄清门会容得下你一个魔物吗?想想也算应上天象了,那颗越来越亮的破军……或许就是因为你!”
最后一句和他手中石剑连同从天而降的毒藤,一瞬间化作讫拏死阵,两人脚底霎时腾起诡异的红色阵法!
六芒星阵法飞快地转动,每个尖角都化作无数夺命血线,连黑雾渐渐染上血意。
这是什么诡异的禁术?!
桑蕴奋力推开那道隔绝住她的剑光,挥开无穷无尽的窒息雾气,脚步艰难得像在淤泥中行走。
她从后面一把将山淞拉开。
双手一瞬间疼得宛如被火油炸开,伤口可怖得像被鬼爪深深划过。
她不敢想那两人在这座阵法中要经历什么。
什么破军,什么玄清门,什么修炼成仙,就有那么重要?
“走!”
她不管不顾地扑向门口的张献,不管他锋芒如刺的剑尖,不管阵法如刀剐向她,不管那些铺天盖地的魔气,更将这座小屋遥遥抛下。
她感受到两人相撞的一瞬间,一切冰冷都化作炽热,一切虚无都化作坚实,一切疼痛与欣喜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别的东西。
纸鹤清啼声中,他们已飞上飘着雪的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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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我将狂写三万字表达我对这个周末的敬意
第51章
霰雹密散得像浓雾,噼里啪啦打在青石地面。
华明从屋内忙完抬头的时候,看见那道坐在阶前的身影,白色的厚冰快要将他冻住,像一座不太规整的冰雕。
事情发展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要如何收场。
桑蕴那日冲得极快,一眨眼便飞远,而山淞身受重伤,力不可支地倒在屋中,华明都不用犹豫,破除结界后第一时间自然是去看他。
这一耽误,谁知桑蕴跑去了哪里,还带着个……不知道什么状态的张献。
山淞伤得有些重,剑伤内伤和透支身体施展的禁咒讫拏死阵,差一点就伤了人体根本。
那一刻山淞真真切切是准备和张献同归于尽,想想都骇人。
幸好桑蕴制止得快,她不在阵中,又是凡人之身,不受这种针对修仙者的阵法伤害,只会被那两人身上的残力波及。
山淞伤势好转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数日了。
华明一直没有将这件事上报。
只是张献在禁足期私自下山这件事还是引起了大家不满。
更何况不多时就是宗门大比,赛期将覆盖过年期间,比赛结束授奖会连同仙魔战表彰大会一起,再加上无数新弟子入门,全门派上下百废待兴,正是无比关键的几个月,这时候张献一走了之,无疑是惹了众怒。
而若任山淞将张献入魔的猜测报上去……虽然华明不信,这只是他一个刚刚入门的新弟子的一面之词,可带来的影响却不容小觑。
掌门不会允许他乱说话的。
于是华明命令不许他乱说,也不许他下山乱跑。
“师父……你总要让我去找桑蕴。”
“等哪天你不用静卧服药,自然随便你下山去。只是你想好了,你的安排,你的计划,从你放弃那天起,将不再会有任何一次机会。”
山淞便沉默了。
华明知道,他不是为了感情抛弃理智的人。
可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明明那样的身体状况,有时坐在阶前发呆,一坐就是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连天色都忘了看。
是愤怒?是后悔?还是怨恨?
那天屋子里的事华明虽然没看清,但猜也猜得出一些……桑蕴显然是抛下山淞,选择与张献远走高飞去了。
各人生死有命,都是自找的,何至于挂念成这样?
“滚进来。”华明朝门外骂道,“要不要命了?想死我现在就可以送你一程。”
山淞默默回屋,身上的冰雪落地砸出成片的声响,听起来还有些惨烈。
看着他的脸色,华明只觉得矫情:“你现在,要不就回去休息,要不就去修炼,坐雪里发呆,难道就能升镜?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也赶不上张献。”
往常,山淞最听不得这样的话。
如今他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山淞理了理袖口,将手罩在暖灯上,指尖发红透明,细看之下,他脸上有些冷冷的嘲意,语气更是笃定,一反他平日委婉温和的样子:
“他从那天起,就不再是我的对手了。”
华明有些怔住。
山淞说的显然不是修为——他毕竟修行才几个月,想在几年内赶上张献,无异痴人说梦。
“师父,”山淞冷静如常,仿佛刚刚痴痴化作冰雕的人不是他——他从来不会让一件事影响另一件事,正如现在,桑蕴的事也无法影响他的野心,
“你要帮我。”
华明认为自己别无选择,或者说对方所想也可以是他心中所想,他叹着气:“自然。”
说着想到什么,拍了拍山淞的肩,安慰道:“她早晚也会回来的。”
山淞闻言忽然有些怔然:“是什么时候?”
这他哪知道,他就那么一说。
山淞:“待她回来,我会和她成亲。”
“啪嗒”
华明手里药盏没拿稳,掉在桌上磕碎个角。
他声音都有些抖:“你你你……你也疯了?”
且不说什么世俗的眼光……那桑蕴和张献有过一段!当时还是他亲自动手把两人拉开的!而且他们现在还始终暧昧不清!
自己徒弟何至于要插入这种奇怪的关系里。
更何况对方还是……
“阿蕴与我本就是夫妻。”
在华明惊呆的眼神中,山淞拿出那本红册,“我们自幼便定了亲,只是后来两家各自流离失所,才没有及时成婚。”
华明一边吐槽他随身携带婚契,一边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恍然道:“原来你们不是亲姐弟啊,吓我一跳……”
山淞面无表情抽回册子。
细密的霰雪逐渐扩大为冰雹,世界迎来了它入春之前最冷的一段时间。
无尽山脉中一个偏僻的山洞。
桑蕴缩在张献怀中取暖,尽管他的身体也冷冰冰的。
无根的火焰很费力地烤着一块悬空的石块。
这种天气实在找不到可燃物,除非把衣服点了。
张献用灵力持续地供给着一簇灵火。
“歇会吧,累了它又出来了。”桑蕴本想睡觉,可实在冻得睡不着,“你伤还没好,再一个不小心,让它跑出来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