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落到了她眼前。
由他领头,身后跟着几个叽叽喳喳的新弟子,从高空迅疾地俯冲而下,急停在东区的广场。
那道挺拔如利剑的身影凭空立在广场中央,然后利落地抬手收剑还鞘,发带与黑发这时才飞扬着落下。
露出那张山巅冰雪般清绝的脸。
那些弟子立刻围上来和他说话,他冷冷淡淡地垂着眼,可答可不答。
身旁的人太过狂热,有的想要伸手去截他的袖摆,被他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相当的酷和拽。
那时桑蕴就一个感觉。
“嫉妒。”
大部分时候都带着敌意的两个字。
“很可笑吧,我这样的一个……普通人,会选择你来嫉妒,现在看起来,是挺蠢的,可我当时就是认认真真、全心全意地嫉妒你。”
桑蕴看见他在听。
一个人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求知的时候求死,于是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按住她手背的力气小下去了。
桑蕴反手与他十指相扣,逐渐离开他的咽喉。
丢掉战鼓的鼓槌。
“嫉妒是多么可怕的一种情绪呢?
辛苦工作的时候想到你在斩妖除魔,收获多少美名,交任务拿到那一点两点贡献值的时候想到你在修炼,轻而易举又获得多少了不起的修为。
甚至对着镜子照自己的脸——我都能想到你那么漂亮,那么强大,那么讨人喜欢,你的人生还会有任何烦恼吗?”
“有那么一段时间,几个月,也可能是半年,我觉得你好烦。”
她这样说着,眉间也适时地露出苦恼,
“我早上醒来,想到的是你,晚上睡觉,想的还是你,你像一把火在烧我……”
下面的话被滚烫的热烈堵住了。
那温度太炽热了,让人无法分辨,这段话到底让他愤怒还是高兴。
但总之让他有了情绪。
张献直起背,比她要高出许多,气势汹汹地压下来,完完全全地包住她。
桑蕴觉得他比之前意识不清的时候还要,狂热。
这不是她的本意。
没人希望自己的嫉妒听在别人耳里变成勾引。
那很屈辱。
她更希望他愤怒,或者自得,再不济,向她自谦一下也行。
而不是突然发了情。
可她被吻得意识不清了,舌头纠缠上来的时候,感觉像在被吃。
她一下子坐不稳,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用力将自己往他身上贴。
她也知道她是自愿被吃的。
另一座战鼓被敲响,她在这样的战役中逐渐起了胜负欲。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吃谁更多一些。
两把头发全都散了,勾着发带一扯,冰凉的发丝瞬间滑落,柔顺地披在两人身上,像一张细薄的丝绸。
桑蕴已经听不清的谁是谁的喘息,找不到谁是谁的手,四只手没有分寸地乱撞。
直到某一刻,张献握住坐在自己身上她的腰,制止了她的更前一步:“……不行,这里,不行。”
他记得她之前的请求,她流着泪说不喜欢这里。
桑蕴尝试霸王硬上弓几次,全部失败。
像游戏玩到最上瘾的时候被老妈要求按暂停。
灼热的旖旎戛然而止。
“……”
她很扫兴地推开他,并拒绝他再次靠过来的唇。
然后一脸提裤无情地自己坐在旁边整理头发。
一直不许被靠近,张献有些不知所措。
“界灵没再出现了……”他在身后小心地说,同时更小心地贴近她,从背后悄悄环住她,并试着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刚刚那样温柔抱着他安抚的桑蕴,他很眷恋。
但他现在不想去死了,他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来要挟她。
桑蕴活一天,他就必须活一天。无论她需不需要自己。
哪怕是被她嫉恨着,都很好。
他从来都只是想要她看见他。
原来她早就看见他了。
桑蕴理都不理他,在贴身荷包里翻找,指间夹出一个叠得齐整的方纸块。
这是那天张昼贴给张献的符咒,她不敢拿出来到处给别人看,只是自己贴身收好,准备下山去问张昼本人。
毕竟是,魔的东西。
“我们去找张昼。”她命令道。
身后浅浅的呼吸声一下子顿住,他声音很僵硬,像是听到什么噩耗:
“……为什么?”
桑蕴有些奇怪地侧脸看他。
她本以为他可能会很憧憬这件事。
没有一个人不想看见那座一直在黑暗中拯救自己的灯塔。吧。
张献只是看见她半只眼睛,忽然什么都忘了,眼神迷离下去,用鼻尖来蹭她:“亲……”
“……你不要得寸进尺!”
被骂了一通,张献终于规矩了,开始试着给她取暖。
可是附近什么可燃物都没有,最后实在没办法,他只能很无奈地烤着一块石头。
桑蕴就倚在他怀里想事情。
她更早之前就已经猜测过,张献或许遇到了什么麻烦,而且时日不短了。
思来想去,大概时间点就是那个对战金大川的晚上。
张昼那天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以至于她也没太上心。
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当然是回门派,请求那些老前辈帮助,还有一个是去找张昼他们。
按理性分析,肯定是玄清门众多掌门长老人多力量大些,可桑蕴潜意识里觉得该去找张昼。
而且那天山淞的那番话……她其实有些害怕。
怕别人把张献当魔物给杀了。
她想到山淞,有些难受。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不知道他心里会不会怨恨自己。
桑蕴重重叹了口气。
背上立刻贴过来一块胸膛:“很冷吗?等雹雪小些,我们就去寻仙镇。”
桑蕴没有答话。
他看见自己的头发滑进她领口,她痒得缩了一下,于是靠近了他。
他将脸埋进她的肩后,眼睛抵在一块被揉皱的布料上,心里是满足的,可说出的话却闷闷不乐:“你从来不问我为何生气。”
桑蕴怔了怔。
其实她问了。
“因为我觉得你就是个坏脾气的人。”她故意说。
其实她还想说几句更恶劣的话,比如说他胆小,固执,小心眼……之类的。
可肩上缓缓从衣服外渗来一丝热意。
这点小小的湿热制止了她往下说。
看吧,就说他小心眼。
她抿了抿唇:“那你告诉我为什么。”
张献过了会才回答,他说起了那朵夜昙花,那场雪,那个在天明归来的承诺。
“可是你,都不肯牵我的手。”
桑蕴迷茫了。
“我忘记了……我没注意。”她说,“你是因为我那句玩笑,才提前打赢那场仗?”
张献不喜欢她说那是玩笑:“我只是希望你开心。”
“我,”桑蕴努力回忆那个清晨,那个抱着花,迎着太阳,蹦蹦跳跳跑上飞舟的自己。
“我那天,超级开心。”
第53章
天气刚刚转晴一些,寻仙镇上就嘈杂地忙开了。
这几日雨雪冰雹砸坏了不少房屋设施,道路更是难以通行,镇民扛着梯子,拎着铁锹大桶,爬上爬下。
商铺摊贩一边清理冰雪,一边开门营业。
张昼忍不住望天庆幸,他们在恶劣天气来临前把所有凡人同伴都塞进玄清门了。
顺利得过了头。
回头给桑蕴传个消息,让她不用再跑一趟,主要这里没她的招生名额了。
只是被剩下来的他们该怎么办。
实在不行,只能从外围绕道,让入门的大家先从里面传送过了鸿跃崖,在另一头等他们一段时日吧……
但估摸着也要等上十天半个月,不知道粮草够不够消耗?
张昼坐在一处狭小的阁楼里收发信件,忽然收到了桑蕴的见面信号。
对方的位置……就在寻仙镇外?
怎么这时候来了?
张昼打了个呼哨,身形隐在信风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镇外。
她看见桑蕴搓着手站在镇门口的一棵秃树下,身上披着不合身的外衣,领口袖口有些松垮,看着怪狼狈的。
不过头发倒是梳得齐整,是这两年少女间流行的海棠髻,两个花苞一样的发髻垂在耳后,看着很乖巧。
张昼起了点逗她的心思,搓了搓喉咙,粗着嗓子地动山摇地奔过去:“小娘子,在等洒家吗?”
桑蕴正一个人站在冰冻的地面上发呆。
她觉得张昼应该不方便去城里,所以执意在外边等。
张献拧不过她,去城里帮她买吃的去了。
前脚张献刚走,后脚就冲过来一个黑皮络腮胡和她搭话,怪声又怪调的,吓人一跳。
她假装没看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