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不依不饶。
见她本来脸朝着通行口,如今故意转向反方向,更加来了精神,手都快摸到她的脸了。
“小娘子我看你骨骼清奇……”
“噗。”桑蕴笑场了。
和那络腮胡打上照面,看清眼睛后,她就认出那是谁了。
虽然五官身材还有嗓音都完全陌生,可人的眼睛很难伪装。
那深棕发橙的瞳色,在白色天光下泛着不寻常的金红,看不出来是张昼就有鬼了。
张昼不敢置信自己已经被识破了,强行走剧情道:“如此天寒地冻,小娘子是不是无处可去,不如跟着小爷我,咱家里好歹有一暖炕。”
说到暖炕,桑蕴心动了。
“那你带我去吧。”
这么点大个小镇,她也不怕张献回来找不到她。
他那么厉害一个人。
桑蕴猜张昼可能会带她去客栈或者什么秘密基地。
有大通铺有大锅饭,还有燃烧的烤火盆。
比起她这几天待那座冰冷的岩洞,说一句天堂都不为过。
当然那只是她的想象。
她跟着张昼一路过街走巷又攀墙,最后踩着矮墙边,从一个支开一点点的窗缝里,悄悄爬进了一间废弃的阁楼。
“……你们就住这?”桑蕴被两人落地带起的灰尘呛得一连咳了数声,忙捂住口鼻。
“哪能啊。这么好的住处只有我一个人有,上有顶下有地,还有窗。”张昼掀起块布随意地拍了拍灰,相当敷衍,
“其他人都住义庄呢。”
桑蕴对那间义庄有印象,破墙烂门的,厅堂里都让棺材停满了,没什么落脚的地方。
“那还是这里好。”
“可不,我可是重要联络员。”
桑蕴:“……”
联络谁,不会就是她吧?
“太瞧不起人了,我们在玄清门里的间谍不止你一个。”
“……我不是间谍谢谢,你说话注意点。”
别给她整得失业了,她以后还准备回去呢。
总之山淞肯定不会和别人说她带着张献偷跑的事。
华明是掌门阵营的,为了张献考虑,也不会乱说。
唯一能危害到她名声的就只有破军这边了。
“你还挺忠心。”
“我只是热爱工作。”
桑蕴不多闲聊,拿出那张符纸:“我想向你请教那天的事,张献回去后一直不对劲……”
见她小心翼翼保管那张失效符咒的模样,张昼微微睁圆些眼睛:
“这只是个定魂咒,那时我看出他神魂不稳,隐隐有崩溃的迹象,随便出手帮他镇静一下。”
后边故弄玄虚那么一句,也不过是逗她而已,怎么这么容易当真?
果然是关心则乱。
“别太爱了。”张昼过来人般深深感慨。
桑蕴正失望着,突然一下被戳中心事,恨不得跳起来反驳:“没那回事!”
“你别急。”
张昼搓着自己下巴上的络腮胡,分析道,“他那种天生仙骨的资质,处处都清明通达,是最不可能轻易入魔的,应该是别的情况。”
“什么情况?”
“暂时不好下定论。你提到界灵,那件事我还不太清楚,恰好我有一个线人就是从风水界归来,我们约了今天碰头,等他来了,我问问。”
转眼看见桑蕴又低落下去,张昼无奈:“你累不累,饿不饿?要不要去躺会,我这里有床。”
桑蕴循着她的目光看向角落,果然有个用床单木箱铺叠出来的单人小床,虽然破破烂烂,但看起来还挺软和。
“你还挺会享受。”睡了好几天山洞的桑蕴如此评价道。
她直接跑去坐下。
“脱外衣!”张昼上手解她衣带,“什么毛病,睡觉不脱衣服?”
“哦。”
……
城镇外头,张献捧了油纸包回去,可树下空无一人。
他顿时有些慌乱,纸包没拿稳,掉在地上,几块冒着热气的甜食滚落开。
他失态地抓住一个路人问:“可曾见过一个姑娘?穿白衣,个头这么高。”
路人被吓了一跳,饶是见他容貌气质不俗,可还是怕他,连连摆手就挣脱跑了。
张献控制不住地乱想。
他觉得桑蕴突然想通了,反悔了,或者嫌他不会照顾人,所以再次弃他而去。
一连问了数人,对方都没有给出答案。
他快要维持不住气度,怒道:“我只是向你探听消息,你躲什么?”
被他强行抓住的人也有硬气的,反唇相讥:“哪有像你这样问人的?你到底是不是诚心找人?你要是诚心诚意,就该一家家摊贩客客气气问过去,像现在这样到处得罪人,你是怕别人不恨上你家姑娘吗?”
张献一下子怔住,低声道:“对不住。”
想了会,他后悔了,拿出些人间的银钱来,向对方赔罪:“请不要记恨她。”
那人表情更加像见鬼,一甩手跑开了。
张献开始照着那人的方法,一家家店铺商贩行脚摊子问过去。
他此时尤其后悔平日一味修习剑法战技,但凡他会一些偏门实用的法术,如今也不怕找不到一个人。
悔到口中都有些发苦。
好在某个偏巷口的餐食店老板说她有印象。
她这个店铺位置不好,生意也不好,所以出来得晚,掀门板的时候刚好就看见了那个白衣服的女孩,路过的时候低着头和旁边人说话,差点被门板撞到。
“我那时没留意,竟然是走丢的姑娘吗?”老板指着暗巷深处,“有一个大胡子男人,带着她往里头去了。那头可是死路,你快些去吧。”
张献听着她话里的意思,面色一白,道谢都忘了,急急往里赶去。
行至这里,一切痕迹便都明显了。
这是一处几乎不会有人走的小道,路上冰雪没有人打理,路过的脚印可以保留数天。
他看见了几排杂乱的脚印,其中分明就有桑蕴的,她的鞋底有个小小的云纹图案。
很快他便破开了那间阁楼。
入眼一幕是桑蕴低头弯腰坐在床边,由他人解衣服。
两人被破窗的声音惊到,动作停住。
他快要气疯了。
桑蕴反应慢,只知道自己好好坐着和张昼说话,忽然窗户巨响一声破裂,寒风涌进,下一秒屋内剑光乍起,寒芒碰撞,两道看不清的身影如同狂风中的枝条一样来回缠斗,兵刃之声又急又脆,像碎冰炸裂。
心里一突,她赶紧去辨认来人的样貌。
张昼躲开挑向她门面的那一剑,觉得不妙透了,这人灵力悍然,凶狠无匹,招招直取命门,目的根本不是和她缠斗,而是想要将她一击毙命!
是玄清门的哪个高手杀过来了?
他们行踪败露了?
张昼一咬牙,迎着那道当胸刺来的凛冽剑尖冲上去,打算断尾求生,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出去发送信号。
敌人显然很怕弄塌这间屋子,灵力一直处于内收的状态,这一剑应该捅不死她,她可以趁机寻到一个漏处逃出去几丈。
几丈就够了,她只需要一个时机来发送撤离信号。
就在那一剑快要穿胸而过的时候,她眼角看见桑蕴跑了过来。
“别……”
张昼一惊,心说糟糕,只得反身去格那一剑,放弃了这一个脱身机会。
没想到对方收剑收得更急,被自身的力量反击得连连后退几步。
张昼眯了眯眼,准备乘胜追击。
就在此时,屋顶猝然轰隆一声巨响,头顶的木头莫名发出嘎吱的断裂声音。
——他们搏斗的时候灵力完全没有泄出去,屋子怎么好好的要坏了?
直到屋顶轰然塌下,他们才看见那把长长横刀,正从天空蛮横地一刀劈下。
那势头简直想将这座街道从中间劈成两半!
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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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险好险,差点没保住我的小红花
第54章
场面闹得太大了。
寻仙镇不大,角落里一座废弃小楼被从半空中竖劈倒塌,全镇的人都被惊动了。
张昼怕被人发现,当即溜走。
幸而最近玄清门大张旗鼓地招生,镇上就有不少人的亲朋上了仙山,大家对这些仙门弟子出奇地敬重包容。
尤其那两位拿剑的仙人实在……可怖。
没人敢上来要求赔偿。
最后是桑蕴心痛地自掏腰包,翻出两颗小小的金锭,交给镇上的公职人员。
这还是付灵留下的钱。
被桑蕴拿来给她师父擦屁股,想想还有几分物有所用的感觉。
谁能想到张昼说的今天要来的那个线人就是时念。
桑蕴对时念的印象蛮复杂的,三言两语说不清,但绝对不觉得他也会当间谍。
等等,为什么要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