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似乎隐居了。
说似乎,因为桑蕴感觉有些模糊。
明明连眼前的花瓣花蕊都看得清清楚楚,可她就是觉得世界模糊。
她问:“我们在这里干什么?”
张献有时说建房子有时说种竹林。隔一会说法就变了。
可是房子没看到,竹林也没看到。
只有一大片一大片的野花海,山下是坡上是,山连着山的花海。
如果她有花粉过敏,这时候应该死定了。
他们好像住在一座破庙里,除了个石头做的大佛,连屋顶都是破的。
张献实在太没有生存能力了,他这样的人竟然心心念念到荒野里求生。
……好吧需要求生的其实只有她。
就原谅他的不体贴吧。
“我们该去砍木头,才可以盖房,再建个厨房,有炉灶的那种,不用去河边上烤红薯了。”
桑蕴对那些花树没有一点怜香之情,扛着他的剑就准备出门砍树,还不忘回头嘱咐,
“你之前打怪拿到的宝贝呢,拿去换钱呀,换了钱,买家具,再给我买几件新衣服。”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堆码好的木头,和睁眼时五颜六色的衣服。
她觉得好魔幻。
这是什么心愿秒达功能?
这时候她还意识不到什么就不对劲了,时间闪得太快了。
她想到他们来这之前……之前不是在山洞里打怪吗?
哦,他们是被打的那个怪来着。
桑蕴猜测自己可能已经被打死了。
张献非说没有死。
争论了很多句。
但她有点说不过他,干脆放弃这个话题。
其实不怎么在意。
在哪都一样吧。她在玄清门,也没什么用,在这,也没什么用,死了更没什么用。
至少现在还能谈恋爱,还不错。
她觉得现在两个人要么死了要么隐居了,总归都是神仙眷侣,那就没必要只睡素觉,可以干点别的。
可是张献兴致缺缺。
就是,都抱在一起亲了,他都可以任何事都不做。
天……
桑蕴有种世界崩塌的感觉。
在山洞的杀阵里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她都没这么寒心。
是变心了?还是他从头就是一个不行的男人?
思来想去,尤其结合他以前的行为,每次都是临门一脚强行关机,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大啊!
她这么想了,就这么质问了。
张献的表情精彩绝伦。
不知想到什么,脸时红时白,嘴上也在各种直接间接地否认着,但没有拿出任何实际行动。
像一个无力的丈夫。
桑蕴更寒心了。
她委婉提出去找大夫,给他治治。
他忽然钻进她怀里,冒着热气地乱拱。
桑蕴也就不忍心追究了。
闭着眼睛瞎过吧。
夜里她觉得背特别疼,非要撩起衣服让张献替她看看。
“不如回去找张昼吧,我觉得我大概是病了。”
顺便还能给他壮阳。
她趴在床上嘟囔,衣服反过去,在后背从中间打开,一大片光洁的皮肤在灯下莹莹泛着细腻的颜色。
张献沉默了,许久才在她后腰中间揉了揉:“有个胎记。”
胎记?
“我不记得有胎记。”桑蕴使劲回头看,可那里她看不见,“长什么样?”
张献回答得也很慢,他听起来心不在焉,非常迟钝。
“就是……卦状。”
他心事重重的,没有那个兴致详细描述。
桑蕴就不问了。她猜测可能自己这几天的言行伤到他自尊了。
唉,男人。
只不过疼的时候还是要他按几下的。
“我会不会要死了。”她愁眉苦脸。
“不会。”那么多句话,包括否认自己不行,都没有这句话回答得快,像抢答。
看来他对于自己行不行这件事确实没有那么坚定。
唉。
“生死有命。”桑蕴倒是看得开,很坦然地说,“实在要死我也不会多难过。”
突然迷迷瞪瞪地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突然开始两个人隐居,突然就发现自己男人不行。
世界好魔幻。
桑蕴又说:“你也不要太难过吧。”
不知道是指哪件事。
可能都有。
张献问她:“就只有这句话给我吗?”
桑蕴下意识就张口发出音节,她有一大堆俏皮话可以说。却忽然将脸埋进胳膊里笑了,说了一句正经话:
“我爱你。”
她好主动哦。
张献眼里泛起无穷的情绪,可又被压了下去,水光在眼里结了冰。
他垂眸静静看着她,就像以前无数次两人相处时不说话的那些静默,
看她说完这句话,就趴着闭上了眼睛,
背后的衣服还没合上,在白色珠光下像放松打开的蚌壳,大喇喇全心全意地在他眼下张开。
沉睡得很快。
他差不多是屏着息,在感受这一刻。刚刚被表露爱意的这一刻。
这太珍贵了。
或许也会相当短暂。
没过多久,大概几息,大概根本没有停顿,眼睛又睁开了。
那是一双深黑的,无机质的眼睛,不属于任何人,日食一样挂在脸上。
她腾地坐了起来,又跑下床,松垮的衣服划出了一道开水一样的波浪。
先是开始尖叫,然后对他胡乱挥着拳头,再去砸地下的桌椅。
她像是个被无数个愤怒充满的水球,爆炸爆炸一直连环爆炸。
张献空茫悲伤地站在一旁,看她发泄,仿佛已经接受这件事,很久了。
直到她又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他才红着眼上去,求道:“不要。”
她狞笑着去撞大佛石头做的腿,去撞它胳膊肘的那个尖尖。
疯得像个妖怪。
她还是她,但也不是她,更不是界灵,她只是在疯狂,不知道怎么了。
是因为离开人间,和他来到这片奇怪的地方吗?
是因为得不到很好的生活条件吗?
是因为周围的大夫都是庸医吗?
她的状况比界灵的存在更可怕,因为没有原因。因为她是桑蕴,她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界灵死了,他们都看见了,那只贪婪的界灵不满足于张献的身体,它认为他算不得一个纯粹的人。
上天入地不老不死,连时间都感知不到,也能算人?
和它们这些东西有什么区别?
它想要桑蕴,桑蕴才是真正的人类。
天道不会惩罚她,星星不会影响她,不会突然变魔变妖怪,她自由自在,和四季万物一起一年一年,生老病死。
这份贪婪害死了它自己。
它爬进桑蕴的脊椎,很短暂的一瞬,有一瞬吗?
几乎是立刻,它就灭亡了。
值得一提的是它死前长出了五官,似乎突然认识了自己。
但是灭亡得太快了,他还没能看清神灵长出的五官是什么样。
是男是女呢?
又通过桑蕴的眼睛看到了什么,感知到了它想要感知的时间了吗。
可张献带着桑蕴离开后,他又不确定了,不确定它是否真的死亡。
它真的不是一分为二,融进了他们两个的体内?
又或者是死前给他们种下什么诅咒,或是留下一些痕迹。
他莫名的失去了任何痛苦的感应,而她感应强到需要发狂。
他们为什么不一样,他们凭什么不一样?
一时间,他不知道命运究竟更苛待他们中的哪一个。
桑蕴总是处在要爆炸的状态,胡言乱语,不断伤人自伤。
像个天生的疯子。
偶尔会突然清醒一会。
要去捡点石头,给房子打地基。
他就陪着她去捡会石头,一般中途都会分神看花。
春日的花枝刚好垂到她头顶那么高,对他来说就低了些,粉白色的花朵在他脸上一晃一晃,像硕大的蝴蝶在飞,他都快看不清她。
桑蕴就很高兴地踮了脚,摘下花插在他头上。
“真好看。”
张献在这样安宁的时光里总是想要落泪。
他原本可以永远拥有的。
桑蕴比他还难过:“是因为没有我们的房子吗?”
有一回他没注意,一眨眼桑蕴就不见了。
他疯狂地找,最后看着她捧了一把奇形怪状的树枝从山坡上慢慢走下来。
他就跪在旁边,听她一根一根地数:“这些可以做凳子,这些当桌腿……”
很快她又陷入魔鬼一样的状态,将那些辛苦捡来的树枝全部踩断。
断枝蹦到他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他没有感觉。
几个时辰后,桑蕴忽然眨了下眼,心疼地捧着他的脸吹气:“怎么了?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