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厉害啊……这才是真正的少年英才。
桑蕴不知道自己什么感想,她其实有点像个外人,对破军是,对玄清门也是。但总是忍不住拿话刺他。
山淞不愿细谈那些事,因为只要聊起来就不可避免提到张献。
他不希望再从桑蕴嘴里听到那个人的名字。
别人不提,桑蕴也不主动问,没人知道她心里怎么想。
是爱是恨呢?
最好就忘了吧,别爱也别恨了。山淞想。
他确实有许多事要忙,可有关桑蕴的事才是他最心急的:
“师父已经答应,等你再好些,我们就成亲。”
……又来。
之前桑蕴第一次听见这个要求都吓傻了。
或者说暴怒。
山淞拿出婚契给她看,他的神情很笃定,那是两家父母多年前订下的秦晋之好,上面有两人生辰八字,和家族刻印。
桑蕴不管这种东西,一口回绝:“我不认那个。”
山淞一开始没有听懂,他似乎没有想过这种答案。
不是“我还忘不了张献”或者“我要先考虑一下”,而是“不认这个”。
婚契在她心里竟是无效的。
桑蕴重复一遍:“我们那边不信什么婚约,我要自由恋爱。”
山淞感觉一阵荒谬。
“……自由恋爱?是指你和他那样?”他似乎笑了一下,不知算冷笑还是嘲笑。
“他送你来时说的话,你一点都记不得了。”
桑蕴是不记得,可那又什么重要。
心里是这样想的,可她还是问了:
“说了什么?”
她觉得自己不争气,以为自己完全不在意张献了,不会再像个小孩一样心存幻想。
可她还是问了。
“……他将你交给我,说,”山淞倾下脸,一开始盯着她的眼,后来往下移,嗓音也缓缓低了下去,
“他再也不会来见你。”
完完全全意料之外的一句话。她甚至想过他会说张献死了。
张献说他再也不见她了。
像被一把又一把刀一次又一次砍死幻想。
桑蕴苍白着脸,再次接受张献离她而去的事实,让现实像锉刀一样一次一次打磨她的肉。
她被山淞用指尖在唇珠点了点,蛊惑般道:
“他已舍弃你,从此左不过你我二人相伴一生,与成亲何异?成亲又如何?”
成亲又如何?
这段时间她痛恨到差点失去理智,想要报复,什么方法都可以。
把天捅个窟窿也可以。
于是今天又听山淞提起成亲,她差点就可有可无地应下了。
可是……不行,她咬痛舌尖,让自己清醒。
就算为了赌气,也不能和山淞。
“……我们就做一辈子亲人,不好吗?你也说了,都一样相伴。我们一开始就是这样约好的呀,那时你没说过什么成亲的事。”
山淞静静听着。
一开始……一开始是他错了,他总觉得时日悠悠漫长,二人生活里除了对方也没有旁人,这样的事情便不急着考虑。他……他认为他还没有长熟。
谁知张献那个贱人横空出世。
山淞垂眼看了她一会,想看懂她到底是不是在装傻。
亲人与夫妻怎么可能一样?
“那我要与你每日同榻而眠……你也情愿?”
“……”
桑蕴脑子都木了一下。
那个好像不行。
瞧着她的神情,山淞的心再次酸涩下去。
同时内心也早有觉悟。
他知道张献曾经是怎样留住她的。
那样下作的手段他以往不屑用,如今却觉得,他凭什么不可以用?
假如一开始死死缠住她的人是他,事情会不会不一样。
“无论如何,婚约是家母的遗愿。”
“你若不肯,我只能自我了结,总好过不孝不义。”
这样的威胁让桑蕴很害怕。
她觉得自己很了解他,所以可以大胆判断他这句话是要挟是逼迫,或者道德绑架。
然而就是因为她了解他,所以她听出来这不是要挟。
他就是在问——你要我的命,还是等一个头也不回的张献。
这两样能放在一起比较吗?
甚至可以说,他拿出来给她比较的那一刻,就已经认输了,五体投地的那种。
桑蕴很不忍。
她开始斟酌这件事。
山淞感受着她的迟疑,发觉自己想打动她,竟然这么难。
张献凭什么。
难道不是他先来的吗?
他的手在袖子里,攥着一只小小的白玉瓶。
那是……他查到仙魔战,查到那个被张献关在锁恶渊的主峰弟子,从他的私人物品中找到的。
当年,就是因为他的一个邪念,才让桑蕴和张献连在了一起。
连心蛊……
张献可以,他凭什么不可以?
……
那个夜晚,或许因为一些奇怪的心情,桑蕴再一次回到了风水界。
她发现现实里不怎么顺心的时候,就比较容易回到风水界。
就像白天心情糟糕,夜里就会做奇怪的梦。
明明风水界大风大雨,可让她觉得无比宁静。
但也会偶尔感伤,她怀念这里的主人。
这里该有个主人才对。
那只无穷无尽的深渊一样的眼睛,该俯瞰这片大地才对。
她可以和它谈谈自己的人生。
毕竟它曾经充满感性地旁观过她的人生。
并且表达了支持和理解。
好……珍贵。
一个怪物,一个神明,前一段时间还让她恨得想要烧了它,现在又渴望它。
人好像就是这样,因为一个简单的立场转换,情感就可以无限变换。
爱你时你是全世界最漂亮的那颗宝石,不爱你时,你和飞过去的一只蚊子没区别,一巴掌拍死也可以。
桑蕴想,或许在某些人的立场中,她也是反派,是恶人。
比如……山淞。
他那样为她付出一切,只是期待她能比亲人更近一些,她却始终铁石心肠。
或许他会恨她。
如果,她说的是如果,如果一定要在和他反目成仇以及和他成亲当中选一个,她会选哪个?
好无力,让一个软弱的人做这种选择。
她连假设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
……不然就拖着,拖到她死好了。
应该不用很久。
桑蕴忽然有些振奋起来,觉得自己想到了无与伦比的好办法。
像一只肥软的毛毛虫忽然想到了生活的意义——在地上无休止地蛄蛹下去。
她就这么蛄蛹下去,总有不用蛄蛹的一天。
毛毛虫的寿命很短。
第62章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好像又快入秋了。
桑蕴跑进院子的泉水池洗脸。
一开始趴在边上,后来整个人都浸了进去。
太热了,鬼天气。
在屋子里洗澡跟蒸桑拿似的,山淞又不许她去琼玉崖上的寒泉玩。
“寒泉刺骨,会伤到筋脉根本。我去开一道活水渠,从琼玉崖寒泉引到你院中。”
于是她的小院里就有了这样一座奇怪的流动山泉,泉水冰凉又不彻骨,再漂两朵无根莲,很漂亮。
只不过也不被允许多泡。
也不知道山淞是不是装了什么监视器,每次稍微贪凉一会他就过来了。
在他视线中挣扎了一下,她自己乖乖爬出来了。
“你不是大忙人吗,没有别的事要做?天天盯着我。”
她嘟囔着慢腾腾跨上泉边,坐在石头上,衣服湿在身上,头发不断往脖子里滴水。
山淞看她赤足在水里乱划,一副坚决不肯离开寒泉的模样,不禁失笑。
他坐过来。
桑蕴身上湿淋淋的水汽一下子沾上他的外衣,淡绿的布料缓缓晕开深青色的潮渍。
山淞:“不凉吗?”
贴得有些紧,桑蕴倒还好,他却有种浑身被冰了下的样子,微微抖了抖。
“好热。”她低着头玩水。
想要空调。
“很快就不热了。”他的手指微微的凉,抚在脸上的时候,比泉水还要舒服点。但桑蕴还是想躲。
“你怎么知道?”
挡在眼前的湿发被抹开,桑蕴竖起滴着水的指尖,在他脸前面乱弹,“你难道是风伯雨师?”
山淞眼睛里进了水,只能眯着,看起来像笑一样。
“师父看出来你最近没有好好吃药。”
桑蕴:“他怎么什么状都告。”
山淞自责道:“怪我没空来陪你。”
“没有,你不是天天过来?”
桑蕴觉得自己没必要治病了,她一天天算着时间,思维和记忆都正常。
身体也很强壮。
“不可大意,毕竟是界灵带来的后遗症,不会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