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烦得差点把书丢了,刚巧旁边有人看样子正在等这本书,我好心将百万传记合好,横着码到他手上。
那是高高瘦瘦的一个男生,堵在过道的模样像棵冬天挂了冰雪的冷杉树,气味也像。
啊,张献。
我第一个看上的就是他。
——这种男生急着求偶我是不信的,此时与他冷淡的死人眼对视,让我对那份花名册的真实性更加怀疑,怀疑消息贩子骗了我的钱。
这眼神看起来已经出家二十年了。
然而机不可失,此时不撩更待何时。
我借口说最后一页没看清,去翻书,其实在摸他的手。
按流程这时候应该红着脸和他说不好意思碰到你了然后他也红着脸心里怦怦跳地和我说没关系要不还是给你看吧不了你看吧你看吧你看你看那好吧留个联系方式等我看完送到你家给你好呢真是麻烦你了。
不过,最后一页那个图案……?
蜉蝣山人留下的那个千年无人解开的卦象?
这,这横着看起来怎么这么像……
条形码?
不是,这是条形码?!
书后面有条形码很正常,但,
我感觉头都有点昏,很难从杂乱的脑子里找到那个线头。
这可能只是一种比较冷门的卦?总之不太可能是条形码吧,虽然一模一样。
“……师妹。”
头顶声音响起,冷冷的警告,似乎将要砍人。
哦,不小心摸太久了。
“谢谢款待,你的手很滑。”
我在自己胳膊上记下了那个条形码。
然后开始查阅其他人物自传。
目标人物是玄清门历史中有些特殊的那些存在。
我总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大部分时候,我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很快我发现不需要自己特意去找,有专门的人物收录总集,其中就有一套,专讲这些“异人”。竟然还有统一的称呼。
光是目录就标记了一千多条。那意味着有一千多个人。
最后一条是一个叫张昼的女人,目前还很年轻,不到一百岁,但已经叛逃下山了,似乎去了很远的地方。
除了她以外名册上还有个人活着,就是那位沉眠在玄清门护山大阵地底下的老祖宗,书上说她已经数千岁,命数已尽,回天无力,只是在靠沉眠延缓死亡。
……直觉更强烈了。这位老祖宗很显然在等待什么。
或许在等我吧。呵呵。
至于其他一千零二十一个人已经全部死了。
收录这么多人还真是不容易,这本书的编撰者……就是张昼。
书上总共一千零二十三个人。
每个人,都有一道属于自己的卦象。
或者说,条形码?
我有点不敢想这意味着什么。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冰寒。
就是……很恶心很害怕的一种感觉。
我突然想到自己,这种情况下不可能不联想到自己。
因为我,我也挺特殊的吧。
我可是穿越女主。
张献还没走,这一层只剩他和我,他面朝书架翻书,背部在我靠近的时候微微绷了一下。
好紧张的样子。
我太着急了,求他帮我一个忙。
他不为所动。
我强行挤到他面前,背对他,拉着衣摆一下子撩起,让他帮我看看背后有没有什么东西。
——浑身上下,只有这一处地方我没看到过。
身后传来被打乱的呼吸声。
这很不寻常,对一个修行深厚的修仙者来说。他们的入门修行就有吐息之法。
看来张献也算不得什么出家人。
可惜我现在没空和这种小处男调情,又问了一遍正事。
他似乎要确认又确认,才明白我的意思。
“没有东西……”
我松了口气,拎着衣摆的手也一松。
然而很显然感觉到被接住了,那片衣角。
有人不让它落下。
我瞬间就入戏了,夹起嗓子准备和他走流程。
“只有胎记。”他说。
瞬间我的头皮像过电一样发麻。就是大难忽然临头的那种发麻。
“这个样子的胎记。”他摊开右手,指尖往上勾了下。
我的手腕就被一股看不见的力气凭空举起来,袖子滑落,露出刚刚画下的蜉蝣山人的卦。
我难受得心都要呕出来了。
我也有……条形码。
那么,算上我,一共,一千零二十四个人。
1024。
一个基础单位。
这个世界,有一个单位的人,身上被打了条形码。
条形码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
我们是一群有编号的生命体,来自异世界,地球上的或组织或个人甚至政府给我们编了号码,然后投放出来。
这是一场有目的的时空穿越。
地球想要我们做什么?
联想到记忆中最后那场末日大暴雨,世界的变异,人类的灭亡。
一切顿时有迹可循。
思绪顿时分明——有一个世界为了自救,向平行世界的随机时间随机地点随机投放了一个单位的人类。
没有人知道总共投放了多少个单位,投放进了哪些世界,又有多少世界是可供人类生存的。
或许有的世界是白垩纪,是岩浆层,是无尽的空茫宇宙。是另一个更可怕更残酷的末日。
都有可能。
他们只是在广撒网,试图网到其中一个微乎其微的生机。
这很有魄力。
也很……丧心病狂。
我没有签署自愿协议,我没有答应参与这项人体实验。
如果在投放前要求我签名,那我会拒绝,我宁愿痛痛快快地死在末日。
然而现在,在我被这个冷淡无情的封建修仙界捏扁搓圆,无聊无助求天无门,你跟我说——
——有一个拯救你家乡世界的方法,你可以凭借一己之力将你的人类同胞从末日中拯救,恢复大家的正常生活,同时你也可以回到你所怀念热爱的那个故乡,见到你最爱的家人朋友,那些甜蜜的怀抱,那些温暖的饭菜,那些平淡又温和的日日夜夜——你愿意吗?
你愿意吗?
我愿意得恨不得献出生命。
我好想家。
每当抬头看见那颗蓝色的星星,我都忍不住落泪。
在那颗说不出有多独特的星球上,有一座矗立着钢筋水泥霓虹灯的城市,其中有一间小小的屋子,微渺得像被蚂蚁在泥壁上啃出的小洞,窗外有汽车经过,天上有吵人的直升机飞来飞去,夜晚能听到风吹过树叶,天空很少能看见星星。
……我要回家。
我要回到我辛辛苦苦啃出来的小洞。
这道条形码就像一声来自外太空的集结号,我很快就和同胞的触角相触。
我随意地向凡间投出信鸽,很容易就找到了张昼,她第二天就来见我了。
可……张昼却告诉我,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意思就是,她有比拯救地球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很难想象。
……果然叛徒就是叛徒。
当一个人类习惯背叛,她就觉得什么事都值得去背叛,只要是为了她的理想。
这种想法,
很值得采取。
张昼也不是白来一趟什么都没做,她帮我破开了修炼的屏障。
“普通人也有自己的力量,只不过看你如何去开发,如何去使用。”她说。她真的很聪明,很有能力。
不知道她的理想是什么?
分别之前,她向我伸出了手。
我已经完全忘了这个动作代表的意义,幸运的是身体有肌肉记忆,没有让我丢面子。
两只手在中间重重握了一下。
跨越许多光年的另一个时空,我和另一名来自家乡的穿越者,在这个仙魔妖怪的奇异世界,完成了一次握手。
这很浪漫。
接下来的事情就进行得相当顺利。
宗门大比如期举行,我虽然没有拔得头筹——拜托,我还是新人。
但是得到了纵横仙君的赏识,他将我收到门下。
于是,这一天,我进入了玄清门核心,成为一名主峰弟子,我变成这个世界最精英的人类之一。
我的任务是,挖掘本世界信息,哄骗所有土著,服务强者,利用弱者,把握规则,寻找契机。
纵横仙君的师父,也就是我的师祖,我相信她一直在等我,因为我感知到了她沉眠中也高高举起的触角。
很轻易地就哄骗了我师父送我进地下,来到师祖的身旁。
骗他完全不用花一点力气,他看起来像那种一个不高兴能砍崩一座山的狠人,但实际上很蠢。
尤其是他长得特严酷,打架特凶残。但他有个不为人知的软肋——特别喜欢女孩子。
就是……喜欢和女孩子相处,喜欢听女孩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