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帝都?
她想起这一路上看到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城市乡镇,帝都像是另一个世界。
怎么偏偏这里这样好呢?
张献一直小心盯着她,怕她兴冲冲地贪玩走错路,可还是一个转身就跟丢了。
他慌张地回头去找。
也不知道将来路走了多少遍,他隐隐觉得不对了,额头冒出些汗意。
忽然在路过一个小巷之时,被一双手用力拉住腰带拽进去。
低头看见桑蕴雀跃的脸。
他也舍不得恼,想问问她在玩什么。
却见她一扬眉毛,像是怀有某种异样的兴奋,压低声音道:“我们走哇,私奔去!”
张献愣了愣,很无措地任着她扑腾,但是没有挪动一步。
桑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你怎么了?”
她抬头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四目相对了相当一段时间。
城里比外面热闹,温度也比外面高,但是她看见他脸上那点微微的热意正冷下去。
她的心也冷下去。
她从没想过张献会不愿意和她走,她没想过这种可能。她以为私奔这件事只看她想不想,可忘了他也是人,是人就有私心。
“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桑蕴用一种很刁钻和刻薄的语气问。
张献一下子僵住,肉眼可见地慌乱,他抱住她:“不是的,我只要活着一天,就……”
他的话没能说完。
天边猛烈的连环爆炸声打断了他。
那声音来自帝都的尽头,最高处最繁华的那片宫殿——不同的是现在那里不是皇帝的居所,而是所有人的居所——
因为城市太密集,大火如若无阻,疯了一样瞬间就从天际一路烧到眼前。
第77章
张献一直以来的担忧成真了。
之前玄清门就慎重考虑过他提出的异议——将人口密集地汇聚在一起,一旦人群中生出焦魂,将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然而这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假若真的被焦魂入侵*,那便降下第二道城墙,十个时辰内抢救,抢救不及,灭城。”
这是山淞亲口下的指令。
他没想到如今第一个面临灭城的,就是帝都。
这座人间最大最繁华的城市,一切最好的人力物力都汇聚于此,现在更是玄清门的基地。
“升城墙。”他对身旁的人说。
那人愣了下。
山淞看了他一眼,改口道:“我去。”
所谓的第二道城墙是硬土混合砂石,再用特殊灵符结合法阵筑成,平日隐于地下,需要的时候,用特殊指令可以使其瞬间升起。
桑蕴听见躁动炸响,几乎没停顿多久,可能也就几分钟,便感觉头顶唰一下暗下来。
她抬头看向那突然腾起的一转屏障,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那是什么,尽管城墙修订法案同意书上还签有她的名字,尽管她也持续地背过那一大串相关的指令。
普通人在意料外的事件中通常是迟钝的,并非是他们不够聪明或者不够敏感,只是不习惯。
只有一直或经历或设想各种危险恶境的人才能够做到足够机警。
桑蕴承认自己一直以来活得太舒服了。
所以她才没有做到第一反应去抓住张献。
她故意让自己太舒服了,就像她这段时间总是故意对他的为难视而不见。
人都有私心,哪有什么好的私心、坏的私心。
好吧她承认她就是坏的。
桑蕴发现真的生气真的害怕的时候是想不起来负气的,她没有功夫停下来抱怨那么一下。
抱怨他也对她视而不见。她的私心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路上忽然伸出一只手用力拉住她。
她甩手的时候才发现是付苗:“我以为你没进城。来得正好,跟我去找张献。”
付苗有点慌慌的样子:“我本来也没打算进城,是突然听说外边乱起来了……”
“你别乱跑了,我刚刚联络了家族里的长辈,我们得先把帝都稳住。”付苗毕竟是魔族,力气很大,桑蕴挣不开她,“他们听说你的风水界很好用,让我带你过去帮忙。”
“我?”
桑蕴犹豫了片刻,摇头道,“我一个人帮不了多少,我还有事。”
不说绝对自信,但她至少有那种把握——只要她死乞白赖逼张献留下来,他就会听她的。
也不是第一次逼他了。
付苗拽着她,劝得有理有据:“你想想,要是咱们很快把危机解除了,他还能不回来找你吗?”
“是吗?”这话虽然有画大饼的嫌疑,桑蕴还是将信将疑地跟上她,“真能那么快?”
“能啊。”
城墙上升带起的沙尘如同纱带飘过。
山淞负手向下望着那道跌跌撞撞被拉远的背影。
“……你既不希望她找到我,为何又来拦我?”
背后有微微的寒意靠近。
这人在他面前从来不吝于展现敌意,无数次擦肩,那些剑气都险些划破他的脸。却总在桑蕴面前装出副纯良可欺的模样。
以至于她一直以为他在自己这受了不少气。
山淞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会。
这是什么眼神。
张献皱皱眉:“你想做什么?”
“我只是在想,论品论行论迹,你强于我很多吗?”这听起来像贬人,但山淞实在不解,“我不想质疑她爱你,但她爱得好没道理。”
张献很不耐:“若按你想法,世上女子全都只能爱你了。”
山淞冷哼道:“若你在她面前也这样对我无礼几回,而不是做小伏低,她就不会爱你了。”
懒得和他讨论爱情观,张献握着剑柄撇他:“让开。”
山淞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要来拦他,明明只要他走了,阿蕴心里便再没有别人了。
张献早就该滚了。
“你走后第二天,我就会和她成亲,你不难受?”
剑柄处寒芒闪了闪,剑刃滑出一寸。
“她无论和谁成亲,都不会忘了我。”
张献弯了弯唇,头一回在他面前笑得不知收敛,或许心知肚明没必要再装,
“再者,她最不可能嫁的人,就是你。”
山淞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握紧,他再次有种被激怒的感觉:“……你在她面前,想必不是这个说法。”
“你觉得你表演一次为了苍生牺牲,她就会永远记得你?”山淞誓要戳破他全部的虚伪,“你怕是不知道她忘性多大。”
战败者最后的狠话。张献想。
既然离开是他命定的结局,那不如利益最大化。
他指的利益,一半以上都是环绕桑蕴来考虑。
为苍生做什么,从来都不是张献的初衷。
为什么旁人总觉得他是那样伟大的人?连桑蕴也这样想。莫非是他一直以来装出了什么样子,让他们误解了?
他什么也没有装,只不过从前师父希望他是什么样,他便怎么去做。心里对此是无可无不可的。
而后来桑蕴也为此心疼他,那他更愿意这样下去。
既然注定要离开,那他定然要离开得最极致、最光华,足够让她一直爱他,哪怕她以后和别人在一起,心里也永远有他的位置。
他就是不甘心,他就是不可能真的祝福她和别人。
“我再虚伪,她也原谅我。”张献说。
山淞手指紧了又松,最后也未曾拔剑,他低下声:“总还有办法的,你这样做,她多难过?”
望着张献忽然有些回避的眼神,他继续说:“……也许焦魂很快就能解决,也许你也不是必然要飞升离界……只要有时间,总会有出路,何必一直想一些玉石俱焚的法子?你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什么锅配什么盖。”山淞骂道。
这是一番很掏心窝的话,也是相当违背山淞作风的一番话。
张献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动容,尽管他知道这番善意其实和他无关。
发现气氛有所缓和,山淞想要趁机再劝几句,却注意到天色忽然黑了下来。
不对,还没到入夜的时候。
他们一齐朝天空看去。
先看到的是一队低空飞行的巡逻队,由魔族领头,正在排查病灶。
那群人更是一脸茫然,拔出的剑不知道要不要刺下去——
因为他们找到的那只病灶,正在缓缓变形。
变得……不像个东西。
饶是山淞自诩博览群书,天文地理各有造诣,也认不出那是个什么。
长长的方块,不过砖块大,坚硬的一条,落到地上的时候发出“当啷”的声音。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他皱着眉飞下去,拔剑试探。
张献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天空。
那是一道横跨了整个天际的,宛如银河一般的,虚空裂缝。
是桑蕴的东西。
他的心瞬间沉下去。早知魔族贼心不死,始终都想利用她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