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如心头一跳,暗骂自己失言,嘴上却不肯服软:“上一世……上一世你肯定是个聋子!所以这辈子才这么讨人厌!”
周凌凝视她片刻,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剥开她所有伪装,直看到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芳如紧张得手心冒汗,强撑着与他对视,不敢露出半分怯意。
半晌,他忽然靠回墙边,嗤笑一声:“避重就轻。芳如,你撒谎的本事,比你下棋还烂。”
“谁撒谎了!”芳如像被踩了尾巴的猫。
“有没有撒谎,你心里清楚。”周凌不再看她,指尖敲了敲棋盘,“到你了。若这局再输,那碗汤归你,柴房里那只吱吱叫的老鼠,也归你。”
芳如倒抽一口冷气,看向墙角那只肥硕的老鼠,顿时觉得手里的窝头更加难以下咽了。
“周凌!你卑鄙!”
“嘘,”周凌食指抵唇,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眼中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意,“小声些。把送饭的人引来,下一顿,怕是连这能噎死人的窝头都没有了。还是说……你其实想与朕同甘共共苦,一起饿死?”
芳如狠狠磨了磨后槽牙,恨不得立刻在棋盘上杀他个片甲不留。
可这念头刚起,肚子就不争气地发出一阵绵长的“咕噜”声,在寂静的柴房里格外响亮。
周凌执棋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似有若无地扬起一个弧度,却故意不看她,只淡淡道:“看来这棋盘还没开战,你的五脏庙就先鸣金击鼓了。”
“要你管!”芳如恼羞成怒,一把抓过那个被推来推去的窝窝头,“吃就吃!等我吃饱了,定要杀得你跪地求饶!”
她背过身去,试图维持最后一点形象,可干硬的窝窝头刚一入口,强烈的饥饿感就让她顾不得许多了。
她狼吞虎咽地吃着,噎住了就咳嗽,发出不小的动静。
周凌的目光不知何时已从棋盘移开,落在她略显狼狈的背影上。
看着她因为噎着而轻轻捶胸的动作,他不动声色地将手边那碗没动过的汤又往她的方向推近了几分。
芳如被那口干硬的窝头噎得够呛,咳得眼角都沁出了生理性的泪花,正难受地捶着胸口,视线里便多了一只粗瓷碗,正是周凌面前那碗他没动过的、清得能照见人影的菜汤。
碗被推得悄无声息,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不经意间挪动了一下位置,恰好停在她触手可及的地方。
推碗的人,目光却依旧胶着在虚无的棋盘上,看不出半分情绪,仿佛这小小的举动与他毫无干系。
芳如捶胸的动作顿住了。
她看着那碗汤,又飞快地瞟了一眼仿佛老僧入定般的周凌,心里那点刚被食物压下去的别扭劲又“腾”地冒了出来。
喝,还是不喝?
喝,好像就默认接受了他这别扭的“好意”,甚至……承了他这份情。
方才自己还信誓旦旦说他是找替死鬼试毒,转眼就喝他给的汤,这脸打得未免太快。
不喝?
喉咙里的梗塞感实在难受,那点清汤寡水此刻如同沙漠甘泉般诱人。
跟自己过不去,才是最蠢的。
电光石火间,芳如做出了决定。
她几乎是带着点赌气的意味,一把抓过那只碗,仰头“咕咚咕咚”就灌了下去。
动作幅度很大,故意制造出声响,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住这行为背后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和……心跳微乱的事实。
温凉的、几乎尝不出任何油盐味的液体滑过喉咙,瞬间冲开了那团噎人的干硬,带来一阵短暂的舒畅。
她放下空碗,故意用力抿了抿唇,像是要擦掉所有不属于自己的痕迹,然后硬邦邦地甩出一句,试图将刚才那片刻的“接受”重新拉回到对峙的轨道上:
“哼,看来是没毒。算你还有点良心,没真拿我试药。”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这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得了便宜还卖乖?甚至隐隐有点……娇嗔?
她被自己脑子里冒出的这个词惊得一阵恶寒,立刻绷紧了脸,重新抓起那个没吃完的窝头,恶狠狠地咬了下去,再不肯抬头多看旁边一眼。
而另一边,周凌的目光再次从棋盘移开,落在了她身上。
看着她像只饿极了的小动物般仓促又努力地进食,纤细的脖颈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动着,沾了些许碎屑的嘴角,还有那因为急促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周凌的眼神深了深,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那目光不再是棋盘上的冷静算计,而是带上了一种更为复杂、深沉的东西,像寂静燃烧的暗火。
芳如又噎了一下,好不容易顺过气,一抬眼,正好撞上他未来得及完全收回的视线。
那眼神让她心头猛地一跳,刚刚平息下去的尴尬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又涌了上来。
她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仿佛自己最狼狈的样子又被他看了去,立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竖起了尖刺:“看什么看!没看过人吃饭啊!不是说不饿吗?盯着我干嘛?后悔了?后悔也晚了,我都吃完了!”
周凌面对她一连串的质问,并不动怒,反而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低,带着气音,却像羽毛般搔过人的心尖。
他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些许距离,目光锁住她因沾了饼屑而显得有几分可爱的唇角,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种该死的、迷人的沙哑:
“是啊,后悔了。”
芳如一愣。
只听他慢悠悠地,带着一丝玩味的叹息接着道:“早知道你吃得这么……香甜,刚才就该跟你抢一抢。或许,这粗粝之物,也能品出些别样滋味?”
这话说得暧昧极了,明明指的是窝窝头,那眼神和语气却分明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芳如的脸“轰”一下全红了,心脏砰砰狂跳。
她强自镇定,狠狠瞪回去,试图用愤怒掩盖心悸:“周凌!你少在这里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别忘了你的身份!”——也别忘了我的!我才不怕你!
“身份?”周凌挑眉,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仿佛觉得她这话无比有趣,“在这里?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身份?是阶下囚和……另一个阶下囚?”
他再次微微倾身,距离近得让芳如能感受到他衣衫下透出的温热,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压得极缓,每个字都像带着细微的电流,酥麻地钻进心底:
“或者说,只是一个……眼睁睁看你噎着,却连杯清水都无法递给你的男人。”
这话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自嘲和无力感,不是在为自己辩解,反而像是在陈述一个让他自己都感到不齿的事实。他确实身处囹圄,连最基本的照料都无法给予。
这罕见的、近乎示弱的坦诚,比任何强势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芳如所有准备好的、带着尖刺的回击瞬间被堵在了喉咙口。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无法责怪他。
正如他所说,他们是一样的囚徒,他并无余力。
而这份他仅有的、省下来给她的口粮,此刻正真实地温暖着她饥饿的胃腹。
一股更复杂、更汹涌的热意席卷而上,不仅烧红了她的脸颊,更让她心口发胀,指尖微微蜷缩。
她猛地低下头,避开他那几乎能将人灼伤的目光,心跳如密集的雨点砸在沉寂的柴房里,清晰可闻。
第29章 交易 陪老子睡一觉
她转过背, 将注意力放在进食上。
她刚将最后一口寡淡的菜汤咽下,粗瓷碗还没离手,那股不自在的热意还未完全褪去, 柴房的门便“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
刺目的光线涌入, 切割开昏暗的空间, 也瞬间打破了方才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氛围。
昨天那个抢走她首饰、身材粗壮如熊的喽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目光先是习惯性地在芳如身上猥琐地刮了一遍,然后才落在地上, 那个空空如也的木盘和两只干干净净的空碗上。
“嗬, 吃得倒挺干净!”喽啰嗤笑一声,弯腰准备收拾碗碟。
机会稍纵即逝!
芳如的心脏猛地收紧, 那串佛珠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立刻站起身,抢在喽啰拿起碗之前,刻意放软了姿态, 声音带着哀戚与不易察觉的颤抖:“这位……大哥, 请稍等!”
喽啰动作一顿, 诧异地抬头,看到昨日还浑身是刺的美人此刻眼泛泪光,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顿时来了兴致,脸上横肉堆起戏谑的笑容:“嗯?小美人还有事?没吃饱?”
芳如微微垂下头, 露出一段白皙脆弱的脖颈,声音愈发低了, 充满了无助与哀求:“昨日……昨日您从我这儿拿走的一串佛珠手链,那并非值钱之物,却是小女子母亲唯一的遗物,是她在佛前为我祈福七七四十九日才求来的……对我而言, 比性命还重要。求求您,行行好,能否将它还给我?我愿意用其他所有首饰交换,只求您发发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