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非简单的畏罪或殉情,背后一定藏着更深的动机,或许是白阳会的指令,或许是他想保护什么人,又或者,这是他绝地求生的一招险棋。
“给朕彻查!顾舟为何认罪?是受了胁迫,还是另有所图?朕要知道,在认罪之前,都有谁见过他!”
后宫,凤仪殿。
皇后王氏听完心腹太监的禀报,得知皇上不仅亲自将沈芳如从大牢接出,还护送其回府,她保养得宜的脸上出现了裂痕。
她挥手屏退左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后宫之中,最令人窒息的并非争斗,而是无边无际的、被无视的寂静。
皇后王氏对着铜镜,镜中映出她依旧娇艳却难掩寂寥的面容。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她三年,如今已变成尖利的嘲讽,她,堂堂皇后,嫁入宫中整整三年,至今竟仍是完璧之身。
这并非她一人之哀。
皇帝周凌,这位年轻英锐的帝王,仿佛对男女之事毫无兴趣。
他不仅从未踏足她的凤仪宫,就连后宫那些如花似玉的妃嫔,也如同虚设。
赏赐、位份他从不吝啬,唯独吝啬他的触碰。
漫漫长夜,他几乎都独自宿在养心殿或御书房。
起初,宫人们私下窃语,朝臣们心中嘀咕,甚至皇后自己,都曾绝望地萌生过一个荒谬的念头,陛下他……莫非有断袖之癖,喜好男风?
这个猜测曾一度在暗地里流传甚广。
有心人开始观察陛下身边每一位清俊的侍卫、内侍,甚至年轻的大臣,试图找出哪个是“祸水红颜”。
然而,结果同样令人失望。
陛下对待近臣,赏罚分明,举止有度,从未有任何逾越之举。
他身边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人都隔绝在亲密关系之外。
他就像一尊完美无瑕、却毫无温度的玉雕,勤政、英明,却唯独不像个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的凡人。
直到那一天,她安插在御前的心腹太监,冒着风险送来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消息,陛下在批阅奏折时,对着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罕见地走了神,指尖无意识地在案上反复描画两个字。
那太监跪在地上,头埋得极低,声音细若游丝:“娘娘……奴才看得真切,陛下写的……是……是‘芳如’。”
“芳如?”
那一刻,如同惊雷炸响!
所有碎片瞬间拼凑起来,陛下为何屡次破格关心严德将军的婚事?为何对沈府那位已为人妇的沈芳如格外留意?为何他眼底深处总藏着一抹难以化开的郁结?
原来,不是不爱,不是不能,而是他的情、他的欲,早已像疯长的藤蔓,死死缠绕在一个他永远无法公开拥有的女人身上。
后宫三千佳丽,竟敌不过一个远在宫墙之外的臣妻!
这个真相,比陛下好男风更让她绝望。
因为那意味着,她和她身后的整个后宫,连作为替代品的资格都没有。
她们只是他完美帝王形象的点缀,是他用来掩盖那段惊世恋情的幌子。
想通这一切,一种混合着嫉妒、羞辱和巨大恐慌的情绪,彻底淹没了她。
原来,皇上的心,早就被那个有夫之妇沈芳如占满了!
如今严德已死,沈芳如成了寡妇,皇上岂不更要名正言顺地将她接入宫中?
到那时,自己这个徒有虚名的皇后,地位将岌岌可危。
“不能再坐以待毙了!”皇后眼中闪过一丝狠决,“必须趁这个机会,彻底断了皇上的念想!”
心腹太监吓得跪倒在地:“娘娘,此事非同小可!陛下若追查下来……”
“怕什么!明日陛下要出宫巡视津城水患,正是绝佳时机。本宫乃将门之女,自会请我父亲联络几位与严德交好、对此事愤愤不平的将军。就说将士们联名要求严惩淫·妇奸夫,本宫顺应军心,在军营升堂问案,合情合理!”
她压低了声音,吩咐道:“你去找一个 ‘阴阳转心壶’ 来。此壶内藏机括,可于一壶之中分盛二酒,旋动壶盖便能切换。明日升堂,便演一出‘对饮明志’的戏码。你需确保,递给顾舟的那杯,是从藏有毒药的那一侧倒出。而沈芳如杯中的,只是寻常清水。”
皇后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看着情郎饮下毒酒当场毙命,这般惊惧,足以击垮沈芳如的心神!就算她侥幸不死,此生也废了。事后若有人查验,壶中毒酒已尽入顾舟之口,只能怪他罪有应得,承受不住天理昭彰!本宫不过是顺应军心,代行问讯,何罪之有?”
第41章 军营升堂 是她勾引我的!
夜色深沉, 沈府书房内灯火摇曳,却照不亮沈父脸上的惨淡愁云。
芳如静静地站在父亲面前,一身素衣, 不施粉黛, 脸色苍白如纸, 唯独那双眸子, 亮得惊人,里面是寸步不让的决绝。
“父亲, ”她的声音很轻, 却像玉石相撞,清晰坚定, “我要去认罪。”
沈父闻言,浑身一颤,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
他抬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认罪?你……你认什么罪?那顾舟满口胡言, 陛下都已……”
“父亲!”
芳如打断他, 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严将军之死,我与顾舟,难辞其咎。若非我引狼入室, 若非我一时糊涂未能坚决阻止,将军怎会……怎会含恨而终?”
说到此处, 她眼眶泛红,却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那份强撑的坚强更让人心疼。
“可那顾舟才是元凶!你是被牵连的!”
沈父急道,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如儿,你想想为父,想想沈家!你若去认了这莫须有的罪名,沈家清誉何存?你让为父如何自处?”
芳如走到父亲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这个举动让沈父更是痛心疾首。
她仰着头,目光清澈而坦荡,一字一句道:“父亲,女儿自幼您便教导我,人立于世,当以‘担当’二字为先。有所为,有所不为。如今将军因我而死,这是事实。若我为求自保,缩在家中,任由他人承担所有罪责,或让将军死得不明不白,我沈芳如,日后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沈家的清誉,不在虚名,而在堂堂正正!”
她握住父亲颤抖的手,语气柔和下来,却依旧坚定:“女儿不孝,不能再承欢膝下。但请父亲相信,女儿此举,并非懦弱赴死,而是直面过错,求一个心安,也求还将军一个公道。若龟缩不出,女儿余生都将在悔恨与自责中度过,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容动摇的光芒,沈父深知,女儿继承的不是沈家的权势财富,而是沈家世代传承的那股宁折不弯的风骨。
他老泪纵横,知道再也无法改变女儿的决定。
这份正直与勇气,让他既心痛欲裂,又隐隐生出一丝无法言说的骄傲。
他伸出颤抖的手,抚上女儿的头顶,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饱含无尽悲凉与无奈的叹息:“……为父……允了你。在家……再多待几日吧,让为父……再好好看看你。”
芳如在沈府这几日,如同行尸走肉,终日不语。
几日后,她执意要回严府收拾些旧物,仿佛是为过去做个了断,再去京兆尹衙门。
回到那座充满回忆却又已成伤心地的严府,芳如心如刀割。
她简单收拾了几件素净衣物和少许私物,便欲离开这个令她窒息的地方。
然而,她的马车刚驶离严府不远,行至一处僻静街巷,突然被几名蒙面壮汉拦下!
车夫还未来得及呼救便被制住,芳如只觉颈后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待她悠悠转醒,发现自己竟身处一处肃杀之地,四周是冰冷的军帐和巡逻兵士的脚步声。
这分明是军营!
她心中骇然,尚未理清头绪,目光便被帐中另一人吸引。
那人衣衫略显凌乱,脸色苍白,正是本应关押在大牢的顾舟!
芳如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混杂着愤怒、憎恶与鄙夷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
她立刻扭过头去,再也不愿多看顾舟一眼。
就是这个男人,用恶毒的言语气死了她的丈夫严德;也是这个男人,在公堂之上竟无耻地承认那莫须有的通奸罪名,将她也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污名深渊!
在她心中,顾舟早已不是昔日故人,而是一个卑劣无耻、害得她家破人亡的仇敌。
顾舟见芳如醒来,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芳如……”
“闭嘴!”
芳如厉声打断,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却带着冰冷的决绝,“我与你无话可说!你的所作所为,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军营大堂之内,气氛肃杀。
两旁持戟而立的军士目光如刀,带着为严德将军复仇的熊熊怒火,死死钉在堂下跪着的两人身上。
不知是谁先喊出一句“杀了奸夫淫·妇,为将军报仇!”,顿时引来一片愤怒的附和,声浪几乎要掀翻帐顶。